其中自然免不了的,就是祁連今日降伏猛虎,並且為之放血的事跡,對此不知道祁連是在治療猛虎的人,有的猜祁連是要用虎血祭祀,有的猜用來喝了可以力如猛虎,甚至有人猜用來洗澡可以在夜裡化身為虎…
只能說些撐死了也就是一個國人的官商白手套們,走南闖北,唯一值得稱道的就是其想象力。
當然,那兩個據說是猛虎養大的小孩也十分地引人攀談,但話題說著說著就開始偏到一些喜聞樂見的下流事上了,整個談話氛圍一下子就荒誕浮誇了起來。
可是,若是就此小看了這些商人,倒是會自己吃虧的,在他們還在熱火朝天地討論時,曾與祁連有一面之緣的齊國商人齊粟就掀開帷幕走了進來。
與此同時,原本還在熱火朝天地眾商人也就此停了下來,顯然他們齊聚於此,本來就是在等齊粟其人的到來。
官商也是商,而從商最重要的不是本錢大小,不是算帳多精,而是眼光、膽量和情報,眼下這些人敢為了利潤不走太行山東麓的通衢大道,而選擇繞道大陸澤,無論是抱著什麽目的,至少這膽量就不缺。
而齊粟雖然有些失魂落魄,但還是看了與會的眾人一眼,然後就開始一五一十地講述他自己這幾天來借助和祁連,以及其手下混熟了的便利,用不知道還能在哪藏起來的金豆子套出來的情報。
於是,祁連的身世、現狀和一些透露出來的未來計劃以及其那傳說乃是天賜的治病聖手醫術,就都為在場眾人所知了…
而聽完之後的眾人,震撼之余,都將目光投向了前來與會的兩個燕國商人,後者自己察覺到尷尬後,便識趣地主動告辭離去了。
而等他們離去,一個胖胖的衛國商人眯著小眼睛冷笑道,“呵呵,燕侯不納其婿,諸位都是跑商之人,上聯貴胄、下奔四方、耳目靈通的,背後之意誰又不知呢?可惜呀!燕薊皆大國,四百年之鄰好,終究是走到這一步了嗎?這燕國還真是仗著齊國的勢了,這世道還真是變了,禮樂不存,人心不古呀!”
“哼!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你衛國人也好意思談什麽鄰好,談什麽禮樂?難道破壞鄰好,侵佔我邢國夷儀、郭邑之田的,不是你們衛國嗎?真如那薊國公子所言,爾等衛婢盡皆厚顏無恥之人!”衛國商人對面的邢國商人直接怒罵道。
而那胖衛國人也不對罵,而是陰陽怪氣地諷刺道,“反正你們的國君和國人都不思進取,畏戎如虎,年年賄賂大河以北的赤狄,只求他們不要渡河,你邢國人用的上那些田地?與其讓你們天天躲在齊侯召集諸侯給你們修建的夷儀城內萎靡,用郭邑的田地出產日日供奉異族,倒不如送給我們衛國,供養我等知恥的衛人,北上去收復失地!到時候說不得我們國君也會念個好,只要你們求一求,把你們的舊都還了也說不定呀!”
“我呸!爾婢好大口氣!就你們衛國那奪母霸媳的宣公、陰殺兄長的惠公、玩鶴喪志的懿公,即位一年就被嚇死的戴公,五代昏庸的種,能出什麽明君?還知恥?還北上?你衛國如今全國上下刮乾淨了能湊出一百乘了沒有?當初若不是我邢國搏戎,還替你們抵擋了一陣,你們衛國人別說七百,一個人也別想渡過黃河,早被白狄人和赤狄人殺光了,不過仗著天天跟在齊侯身後提履得了點勢,忘恩背義,不為人子…”
那個邢國人罵到這裡,還不解氣,正待再罵,齊粟卻怒吼道,“夠了!今日乃是與諸位來謀大事,爾等母國之間的些許齟齬,何必非在今日分個雌雄?”
說罷的齊粟環視一圈,本來無所謂,甚至幸災樂禍在一旁看戲拱火的晉國和宋國商人隻得暫時低頭,可其眼中的潛藏的怒火卻愈發熾熱,尤其是晉國商人最後似乎是忍無可忍地掛起了嘴角的冷笑,嘲諷道。
“齊國是千乘之國,我晉國也是千乘之國,齊國攘夷,我晉國也擊狄,我晉國滅國十七,擴地千裡,就不知齊國打著尊王攘夷大旗,三十年了,為何諸夏之地仍是滅國失城!以至於燕薊反目、邢衛成仇!說到底不都是城邑美田淪亡於戎狄的緣故嘛,齊國丟出來的骨頭又不夠狗吃,可不就只會讓狗和狗之間為了幾坨穢物撕咬嗎?”
“豎子狄人,安敢辱我大齊?我家國君至今已然六匡諸侯,那次不是主持公義,天下稱讚,天子褒獎?不似某個犬彘般的狄國,滅人同宗耆老社稷,假道伐虢,背信棄義,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你…”晉國商人此時臉都綠了,怒目圓瞪。
而不出所料在這種場合下能不帶國家恩怨,出來做和事佬的就只有都城陶丘,被稱為天下之中的曹國人了。
只見那刁眉鼠眼、一臉市儈的曹國商人,不住地在劍拔弩張的眾人間遊走拉扯、長袖善舞,終是好好緩和了一番帳內的緊張氣氛,讓一度已經要拔劍互搏的邢衛仇人、齊晉冤家好歹回到了原來的位置跪坐下來。
而等氣氛逐漸沉靜下來,一直冷眼旁觀其他諸國吵鬧的,無悲無喜地閉眼撚須養神的鄭國公室背景的商人姬無厲,就率先進入正題問道,“吵了這麽久,某還不知道齊子邀我等要商議的大事,究竟為何?”
聞言的齊粟瞪了對面還在眼神挑釁的晉國商人一眼後,冷靜道,“我等出門在外,皆是為主聚財,所謂大事自然是財貨商機。”
“哦?不知齊子發現了什麽商機?這大陸澤中難道還有什麽新鮮事是我等不知的嗎?”晉國商人再次譏諷道。
只有鄭國商人姬無厲猜到了什麽似的,客觀地問了一句道,“齊子,此處大陸澤不過是暫代西邊被戎狄截斷的北邊燕薊戰馬的一條通道,沿途夷族就算是大聚,其實也都是還是些窮得連西邊戎狄都不如的破爛貨,能順路收些犀鼉之甲就已是豐收了,除此之外哪裡還有什麽值得收購的物什?若是那個流亡的公子連想出那張虎皮,我等雖然失卻了貨物,但也不是無信之人,到時先賒著,回去後給他賣個高價就是!”
齊粟聞言也不多解釋了,撫掌拍了拍,門外幾個東夷人就聞聲抬進來三個箱子,然後就退了出去。
齊粟上前,先打開一口箱子,抓起一把,扔到眾人手中。
眾人借住一看,然後一舔,不是幾塊半透明的岩鹽塊,又是什麽?
迷惑不解的衛國胖商人率先開口了,“齊兄,這鹽品相倒還不錯,只是我衛國乃至中原諸國之鹽向來都是從你齊國入手,那公子連想做這生意,怕是你背後那位管相也做不了齊侯的主,麻煩幫我轉告那位連公子,就說看在他救命之恩的份上,某給他個忠告,這生意,他做不了!”
“我晉國自有解池之鹽,不需要!”晉國商人叉手道。
其余在座的其他小國商人盡皆跟著搖頭,就只剩下鄭國姬無厲若有所思。
而齊粟本也不太想推銷這個,只不過答應了祁連,盡盡義務罷了。
接著,齊粟打開了第二口箱子,這次他沒力氣扔了,而是把那口箱子推到眾人坐席中間。
眾人站起來走近一看,箱子裡乃是幾件大小不一的陶甕,於是眾人一時連拿起來看的興趣都無了,畢竟此地的東夷也不是說不會燒陶,甚至可以說和沒獲得邢衛工匠前的赤狄、白狄相比,那還要強很多。
只不過若是和諸夏比,這大陸澤中東夷燒的陶,遠不如諸夏燒的細滑,器形也不夠大,一些難度高的耳瓶則根本不會。
這也是眾人看到箱子裡的陶器是難度最低的陶甕時的不屑了,甚至一向好脾氣的曹國商人都冷笑了一聲,畢竟曹國之都可是叫陶丘的。
只不過,齊粟看著面前這些自大之人,眼神卻越來越鄙視,直到一直不動聲色的鄭國人姬無厲試圖取出了一個合抱的陶甕時,突然手上打滑的清脆“乓乓”聲傳來,眾人才嚴肅了起來。
“咦?這是…”
曹國商人最先取出一件陶甕端詳一眼後,突然像發了瘋般衝到帳門口,拉開帷幕,然後手中陶甕通體溫潤反光色澤的亮白釉質就差點沒閃瞎帳中其余人的“狗眼”。
“嘶~~”
曹國商人愛不釋手地撫摸著手上的樸素典雅的白釉甕,驚奇地向齊粟問道,“齊子,此非吳越之地所產之饒玉(原始瓷)乎?”
“非也!此仍為陶也,非饒玉!”
說罷的齊粟挑了箱中最小的一個上了深綠色釉質的陶甕, uukanshu 猛地砸碎在地上,看的在場眾人心疼得直抽抽!
這麽大件只有吳越之國產的饒玉,起碼價值十鎰金不止,而且有價無市。
畢竟吳越之地的商路如今可是九死一生,比他們走的這條過大陸澤販馬的路還危險百倍不止,因為此間的戎人和夷人起碼能講道理、能收賄賂,去吳越之地,那還有數不清的吃人的山蠻土越呢!
而摔了陶器的齊粟看著土鱉一般的眾人,終於體會到了剛才那個公子連在他面前連摔一箱子十多件陶器,來證明這東西是自己出產時的土豪暢快感了。
於是,齊粟頓了頓,回憶了一下剛才祁連在帳中的“跋扈”之色和猖狂言語,然後撿起地上碎陶片,給眾人看粗糙橫截面道,“諸位皆知非吳越之珍土,不能燒饒玉,而饒玉之碎面光滑如玉,不似此等與尋常陶片一般粗糙,所以那位公子連雖未在此發現吳越的珍土,但其言發現了這等能燒成此等不輸饒玉,名為甲玉的五色土。依諸位看,能值幾何?”
“嘶~~”
帳中眾人眼前一亮,閃出的滿是貪婪。
不過齊粟卻不等他們再說什麽,當即打開了第三個被光照到的箱子。
霎時間,五顏六色的光線充斥了帳中眾人之眼…
“璆琳(琉璃)!竟然是璆琳!這麽多的璆琳?昊天上帝呀!緗色(淺黃)、妃色(紅色)、荼白、鴉青…這世上竟然還有黛紫的璆琳?”
一時之間,所有人眼中已經不只是貪婪了,看向彼此的眼神已然是滿布殺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