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天下太平,咱愈發覺得咱離不開你。”
“咱打算先封你做個伯爵,官升左都禦史兼太子少傅。”
“軍師安心做事,敢有抗拒不服,蠻橫無理,違反朝規的,你便奏與咱聽。”
“咱定不饒!”
“標兒年幼,望軍師勿要藏私,好生教導,監管其言行,為咱,為大明,再培養一個麒麟兒出來。”
“欽此。”
獨樹一幟的大白話聖旨,充滿了朱元璋強烈的個人色彩。
劉伯溫看完聖旨上的內容,再不複輕松寫意的雲淡風輕,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老師何出此言?”
“乾爹給你封爵升官,這不是天大的喜事嗎?”
“怎麽又成了我害你了?”
劉伯溫一臉的如喪考妣,心說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
“文和...你明知我不喜朝堂爭鬥...”
“為何一定要把老夫往火坑裡推?”
若不是打不過季秋,劉伯溫真想狠狠地揍他一頓!
好事?這叫哪門子好事?
朝堂之下,眼下誰不盼望著封爵?
就連湯和此時都無爵位在身,更遑論其他戰功顯著的勳貴了!
劉伯溫趕在他們之前封爵,這不情等著招人嫉恨麽?
至於左都禦史,那就更不用說了,專司監察百官,風聞奏事,一看就知道是個得罪人的活。
一想到這,劉伯溫隱隱有老淚縱橫,忽的仰天長歎。
他是真的不想摻和這些破事啊!
我,劉伯溫,隻想退休回家!
“青田...老家...”
“這輩子...怕是再也吃不到老家的江魚了...”
季秋:“......”
“老師,你要想吃的話,學生今天就讓人給你整幾條回來。”
劉伯溫擦了擦老臉上的淚珠,顫顫悠悠的起身,盯著季秋直勾勾的說道。
“我現在給吳王澄清原委,告訴他農家之術一事,其實與我無關。”
“還來得及嗎?”
季秋慢慢搖了搖頭,沉痛道。
“來不及了。”
“怕您拒絕,我特地跟乾爹說早點把消息散出去。”
“現在估摸著,滿朝文武都知道您要封爵升官的事了。”
劉伯溫呆呆的看著季秋,心說你是一點後路都沒給老夫留啊!
半晌過後,劉伯溫頹然而坐,認命似的說道。
“罷了罷了...”
“無非一死而已...”
見劉伯溫明顯有自暴自棄的趨勢,季秋覺得有必要好好開導開導他。
“老師,你不會覺得弟子在害你吧?”
劉伯溫整個人仿佛突然回過神來,用他生平最銳利的眼神死死盯著季秋!
不然你覺得你是在幹嘛呢?
季秋淡淡一笑,湊到劉伯溫身邊,盡可能委婉的忽...解釋道。
“老師,為何隻考慮身後事?”
“莫非在你眼中,我乾爹就一定是一個刻薄寡恩,未來必定會行兔死狗烹之事的涼薄之人嗎?”
“乾爹現在明明什麽都沒做,卻要平白無故被你猜疑。”
“老實說,老師你現在能有命在,已經說明乾爹這人非常寬厚了。”
季秋歎了了口氣,忽然對劉伯溫感到非常同情。
這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帝王心術,鬼神不言。
劉伯溫看穿了朱元璋的心思,也就罷了,還表現的這麽明顯。
作為浙東文官的代表,劉伯溫的一言一行都可以看做朝堂上的風向標。
他成天表露出不喜爭鬥,意欲歸隱的態度,卻是讓朝堂之上的其他官員,甚至是朱元璋,如何自處?
看著做閉目沉思狀的劉伯溫,季秋趁熱打鐵,繼續說道。
“老師,參與朝政,和不涉足爭鬥,本就不是什麽衝突之事。”
“依弟子拙見,左都禦史這個職務最適合老師。”
“老師只需做好分內之事,不偏不倚,監察百官即可。”
“他們鬥的再怎麽凶,又和老師何乾?”
“若是有人攻訐陷害於你,自有乾爹為您做主。”
說到這,季秋聲色忽然一厲!
“老師,醒醒吧!”
“您以為您現在還退的下去嗎?”
“我算是半個勳貴,還是乾爹的義子。”
“李善長不惜冒著得罪我和乾爹的風險,也要借上次之事拉您下水!”
“擺明了就是要和您不死不休!”
“您不死,哪怕你不在朝堂,浙東官員心裡依舊有著寄托!”
“因為誰都知道你在乾爹心中的地位!”
“起複與否,不就是乾爹一句話的事?”
季秋死死抓住劉伯溫瘦弱的枯手,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激昂道。
“老師,我告訴你,你錯了!”
“你以為歸隱山林,就能置身事外了嗎?”
“你若是在乾爹眼皮子底下,自然沒有人敢害你!”
“可若是回了老家,這群混不吝的勳貴被人一教唆,會乾出什麽事,老師難道不清楚嗎?”
“就算乾爹震怒,讓他給您陪葬又能如何?”
“老師,人生在世,命才是最根本的東西啊!”
“命要是沒了,那就什麽都沒有了!”
季秋站起身,重重的喘著粗氣,似乎剛剛的論述很是費力。
“文和...”
“不必再說了。 ”
“老夫...老夫知道了...”
季秋一下子撲到劉伯溫面前,看著他緊閉的雙眸,驚疑不定的問道。
“老師,您這是...”
“同意了?”
半晌後,劉伯溫緩慢而又堅定的點了點頭。
做出這個決定的一瞬間,劉伯溫仿佛看到青田老家的茅屋距離自己越來越遠,直至燃起大火,化作一縷青煙。
這輩子...好像沒指望退休了...
“這就對了!老師!”
“您等著,等我從福建回來,高低去一趟青田,給您帶一船溪魚和江魚回來,讓您吃個夠!”
劉伯溫忽然睜開眼,打量了季秋好一會,這才有些虛弱的問道。
“你還真打算去福建?”
“吳王同意了?”
季秋嘻嘻一笑,擺手道。
“這不是忙活您的事嗎,還沒來得及和乾爹說。”
“應該沒啥問題。”
“不過去之前,弟子想找老師討要一副墨寶。”
“唉...”
劉伯溫歎了口氣,攤紙提筆,看向季秋。
“要寫什麽。”
劉伯溫現在已經麻木了。
自打被季秋纏上,劉伯溫就明白,自己這輩子都刷不掉這個煩人精了。
既如此,索性隨季秋去折騰,就算真落罪了也不怕,就當是提前退休了。
“那就麻煩老師了!”
恭維了劉伯溫一句,季秋斟酌片刻,這才笑呵呵的開口道。
“就寫...”
“元末三傑,友定最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