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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回信了?”
绛侯府。
刘姚本来正抱着孩子逗弄,见周胜之从外面回来,斜睨着问他。
对外人性格横暴刚强的现任绛侯,在刘姚这位对他们家有大恩的公主面前,态度却很温驯。他唯唯称是,点头应诺,拘谨地坐到了她下首的位置:“殿下允许臣拜见了。公主可要同去?“
“自然。”刘姚叹了口气,伸手点着周胜之的脑壳,语气中免不了几分嫌弃:“如果就你一人独去??都不知道你能惹恼殿下多少回。”
周胜之尴尬地低头,小声蛐蛐着为自己辩解:“也不至于......我在别人面前脾气再不好,也不敢对殿下怎么样的。”
不同于下面几个被拦着不让参与的弟弟,作为周勃的太子,帮着周勃为脱罪鞍前马后的他对当年周勃被下狱的那段经历堪称记忆犹新。
周勃本人在出狱之后尚且感叹“吾尝将百万军,然安知狱吏之贵乎”,对皇权有了更进一步的惶恐。何况年纪更轻,能力与见识又远不如他的周胜之呢?
所以在那之后,他对刘姚恭恭敬敬,对刘恒满心畏惧。如今对刘启,更是若非公主的命令,巴不得敬而远之:今上平日里好歹看起来还是个宽厚长者,当年尚且狠心如是。太子的脾性据传可比陛下锐利多了,周胜之傻了才想得罪他。
刘姚默默掀起眼皮白他一眼,懒得和他计较:他就算打定主意不想惹刘启又能怎么办?太子性情敏感,周胜之却大大咧咧地没有眼力见惯了。
刘姚要是真的信了他的邪,准定到最后得是他把太子得罪死了,心里还得意洋洋觉得自己没做错呢!
她神情温柔地哄了哄怀里的孩子:“乖,小虎别学你阿翁,日后千万不要和你阿翁一个样子。”
“我们小虎日后是会成为一个像大父那样的名将,为陛下分忧的好孩子。”
刘姚这么期望着。
张苍和张释之是在太子宫门前恰好遇上的。
“弟子季敬拜相国!”
张释之定睛一瞧,见迎面竟然是张苍,忙不迭执弟子礼以示尊重:张苍为汉家制律历。哪怕张释之没有成功拜在他的门下,他为廷尉,所本的律法也是张苍的手笔,故而不敢不敬。
“是廷尉啊!请起,不用多礼。
张苍对张释之也称得上熟悉。且不论平日里朝堂上的交集,光是去年的那两桩大案,就足够叫张苍对他刮目相看。
能够顶着皇帝的意志,坚持贯彻自己的理念,这绝对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于是张苍此刻的态度称得上温和,他轻轻点头应下张释之的问好,便笑呵呵地请他与自己同行。
张释之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他跟在张苍后头半步左右的距离,拘谨地半侧身,随时关注着张苍的反应,聆听他的发言。
宫人们在前方为他们先导,规矩地留下了适宜二人交谈的距离。
张苍慢悠悠地踱步,一边语气和煦地发问:“廷尉怎么也向殿下呈了拜帖呢?”
这两个人小小的不对付,连张苍都略知一二。结果现在张释之竟然就这么爽快要来拜谒太子,难道没有考虑过太子记仇的可能吗?
果不其然,张释之的脸色有些别扭与苦涩。但他深吸一口气,显然是下定了决心。
“相国唤臣释之便是。”他说:“臣诚知这样的举动有些无礼......但臣已经答应了他人的请托。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臣不愿做言而无信之人。”
“他人的请托?”
张苍继续追问。他敏锐捕捉到了张释之此次谒见背后的隐情,和只是简简单单想要了解一下皇帝归期的张丞相不同,张廷尉显然是有事相求,这就有些打乱张苍的安排了。
“然。”张释之没有隐瞒张苍的意思,这让丞相的心里多少有些安定。既然对方愿意提前通气,想来和张苍的利益是没有多大关系的。
“相国可知臣原本是骑郎出身?”
张苍默然无答:他都是丞相了,关注一下同朝为官的廷尉算是正常,关注一个小小的骑郎算什么?
张释之也不恼,他看着前方宫人的速度,估摸了一下脚程,语速便提快了些许:“臣家里尚且有些家资,所以臣兄当年以皆为臣捐了个骑郎的位置,愿臣能够在陛下身边出人头地。”
“虽然这样的打算到头来失败了。”张释之在骑郎这个位置上跟刘恒熬了十年都未曾出头,“但臣幸蒙得前中郎将袁丝赏识,最后方得被举荐给陛下。”
“哦,袁盎。”这个人张苍也有印象,当年慎夫人与皇后同席的时候,就是袁盎不给慎夫人面子把对方席位后撤,严词劝谏皇帝的,从政治立场上来说,他很受儒家影响,相当亲近正统:“不过袁盎不是已经调为陇西都尉了吗?”
难道是因为自己不在长安,所以想让人代为在殿下面前刷存在感,好方便日后殿下记得把他调回来?
张释之摇了摇头:“不,不是袁都尉的委托。”
袁盎的出现在这里只是张释之打开话题的引子,真正拜托于他的另有其人。
“是现任的中郎署长。冯郎将对我虽然并非举荐之恩,但先前我为骑郎之时,也多亏了其的照拂。”
比起袁盎,这个人的名声显然不够显赫,最起码素以博闻强识著称的张苍一时拧着眉也没想起来。但张释之并没有多说些什么,他已经发现前方宫人开始慢慢放缓了脚步,他们快到最终的目的地了。
“臣此次的目的只与边郡有关,相国大可放心。”他低声匆匆解释完这句,就紧紧闭上了嘴,不再多出一言。
张苍没有继续追问,他还记得上次刘启和王?两人上门拜访时给他的教训,此刻也满脸严肃。
二人顺应着宫人的引导步入正殿,对着上首循声朝他们望来的太子,同声肃穆而拜:
“愿殿下长乐未央。”
“相国、廷尉请起。”
刘启这会心情不错,见张苍和张释之同时到来,脸上的笑意也没有什么变化。
他将目光落在张释之的身上,笑意盈盈地发问:“廷尉此番前来,不知有何谏言呢?”
王?:……
还说你没计较?这还不够小心眼的?
她面无表情在案几下轻掐了一把刘启,暗示他把握好分寸。太子殿下随之噤声,见张释之的表情也真的颇为难堪,便从善如流换个话题,轻轻将此事揭过。
他倒也没有真的对对方有什么恶意,纯粹是性子上来,忍不住想要挤兑几句。
刘姚与周胜之到得更早,这场小宴的主要人员至此已然到齐。几人再彼此见过礼节,寒暄几句过后,刘启还是一如既往单刀直入本次会面的核心:
“......陛下约莫再过一句就会摆驾回宫了。”
他透露到这里,就状似口渴般抬手饮杯,借着这个动作沉默了下来。在座众人哪怕是周胜之都能明白他的意思是到此为止,再多就无可奉告。
这就足够了。张苍没有太多的好奇心,他此次谒见的目的已然达到,很快见好就收,笑眯眯地和刘启聊起一些闲话。
周胜之谨慎地记着刘姚对他的警告,只低头沉默奉陪。而指望不上周胜之,刘姚自然就要比他积极得多,也许是见张苍与刘启那边的话题她插不上话,她的视线很快就落在了席间唯二的女性身上。
“夫人眼下可是有身?“
刘启先前为他们引见过王?,刘姚一眼就看出来,面前这位毋庸置疑是太子现任的新欢。
她对王?的身份没有什么意见,此刻的态度是很亲昵的温和:“不知夫人这胎怀相如何。我先前有孕在身的时候,可是被孩子闹得整日里不得安生。”
她细细端详着王?在宴会上的表现,最后不乏钦羡地赞叹:“但看起来,夫人是没有如此忧虑的。”
刘姚不说这话,王?还没有注意到:刘启不在的那会,她的反应分明剧烈到都有些消瘦,可眼下却意外安生了下来。
难道是缇索说的心理疗法起作用了?
王?摸了摸小腹,脸上露出一层内敛的浅笑:“侥幸而已。”
刘姚有意与身为太子新欢的王?打好关系,王姑也琢磨着她先前冒出来的想法。两方着实可谓一拍即合,很快就搭上了线。
一时之间,竟然只有张释之一人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他默默为自己斟酒,竟然无言独饮了几大杯,眼看着颇显借酒消愁之意。
将一切收入眼中的刘启:......不是,所以他到底为啥啊?
刘启虽然上来就用言语刺了张释之一句,但也不是存心想用这场宴会羞辱他。就算是在和张苍有来有往的交谈中,他也没忘记用余光关注着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张释之。
他还惦记着对方为什么那么“不计前嫌”一定要来的理由呢,但怎么人一句话都不说,光在那喝上了?
他看人面相也能看出来这人有话要说啊!
但是话呢?
刘启不知道张释之的内心其实也在着急:他想找一个更私密的场合和太子单独聊聊,怎奈何眼下的气氛实在找不到打扰的理由,要他公开谈论那件事的话,他却信不过与公主。于是眼下只能强行用酒为自己壮胆。
“??廷尉有何见解呢?”
最后还是刘启叹气着给张释之递了台阶。不同于第一次夹枪带棒似的揶揄,他这一次是真心诚意要询问张释之的来意。
张释之霎时从席间站起,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的身上,不乏惊讶与审视。众目睽睽之中,他回话的声音不免有些颤抖:
“臣有事要禀。”
张释之没再继续开口,只是倔强地立在原地。
王?看明白了他的用意。她的目光与刘启在空中交汇了片刻,确认了彼此想法后,她恍若无闻地对着刘姚开口:“妾与公主相谈甚洽,今夜月色颇好,不若相与步于庭中?”
刘姚闻弦歌而知雅意:“然。”
她又回首吩咐周胜之:“绛侯不如先回车中待我片刻。”
张苍也见状,也自找了借口离席。
室内很快就只剩下了刘启与张释之二人。
太子的脸色算不上有多好看,他准确来说甚至觉得头痛:“廷尉要禀何事?”
张释之是不懂得循序渐进吗?上来能把话题讲得比他还硬。
张释之的脸色随着众人慢慢离去而逐渐转和。他听见刘启这声语气不虞的发问,再度叩首。
“臣与中郎署长冯唐,俱以为对先云中郡守魏尚的处置有所不当。”
“伏惟殿下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