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棲霞監獄大門口,滿臉輕松的周長風禁不住感歎了一句。
“為他人的自由而戰,結果自己沒了自由,這你就開心咯。”前來接他的夏筱詩吐槽道。
之前周長風尚在獄中,探視的時候講這種話就太埋汰人了,但現在出來了就再無這一重顧慮。
“滿意得很,於理於法都得受罰的。”周長風聳了聳肩,滿不在乎地說:“何況也就最後幾天比較無聊,之前一直覺得跟休假一樣清閑。”
“嘴硬!”一襲淡藍色衫裙的夏筱詩甩了一下袖子,撇嘴道:“若是在學校遇到這樣的學生,我通常都是戒尺招呼。”
“哦,那你以後拿戒尺抽我吧。”周長風一副不以為意之色。
夏筱詩:???
這可是回歸正常生活的第一天,肯定得小小的慶祝一下。
和誰呢?自然是跟未婚妻咯,反正已經這麽久沒回陸戰一團了,再多晚一天也一樣嘛。
縱使棲霞山是著名景點,但畢竟地處偏僻,二人隨後等了許久了才搭上公交車。
在車上的時候,望著身旁夏筱詩的側顏,周長風的思緒唰的一下就被扯遠了,旋即就想到了婚事。
之前沒想到能夠減刑而提前出獄,但現在不一樣了,乾脆早早的了結一樁事吧!
公交車抵達了位於通濟門的終點站,這兒算是進了市區,但北城區豈能與繁華的南城區相提並論?
在等車換乘的時候,組織好了言辭的周長風冷不零丁地開口問道:“我考慮好了,今年臘月或者明年正月結婚吧,到時候挑一個好日子。”
“啊?”驚喜來的太快太突兀,夏筱詩怔了幾秒,然後眨眨眼,有些羞赧地點頭表示同意。
“年關前後大家都休沐了,比較閑,否則如果是在平時,想出席婚禮還得請假。”
“嗯,有道理。”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公交車穩穩停在了南城區的太平路。
自古以來秦淮河兩岸的街巷都繁華無比,時至今日亦是如此,南城區是大明京城最大的金融商貿區域。
在這兒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幾座摩天大樓,只要稍稍抬頭,方能看到一座正在建設中的摩天大樓和一座已經竣工的。
它們是近十年來緊跟世界上摩天大樓風潮的產物,已建成的那兩座分別高303m和320m,而在建的那一座原本計劃達到史無前例的400m,但是因為技術極限而被削減到385m。
如今世界第一的寶座為紐約帝國大廈的381m,當今新建伯雄心勃勃、希望奪下這個桂冠。
這座在建的摩天大樓的名字也是簡單且直接,就叫“大明廈”,其由陽明集團投資80%,剩余的20%為新建伯以其三寸不爛之舌從工部商務司那兒要來的。
陽明集團是如今大明最大的實業公司之一,特色鮮明——專心於民生事物。
其主營輕工業、進出口貿易、科技研究,紡織、紙張、食品、家電、五金等等無所不包;重工業目前隻局限於水泥、化肥、農藥。
這個集團的前身是幾十年前的“新建灰廠”,灰廠就是水泥廠,由上一代新建伯斥資成立,之後滾雪球似的愈來愈大,涉及的製造業也越來越多,然後更名為“陽明集團”。
這屬於典型的官僚資本,或者說…國家資本。
這二者其實並非嚴謹的經濟學概念,只是泛指依托權力和裙帶關系的商業模式。
一中性一貶義,當一個商業集團還能代表、維護本國公民之利益時,可稱作國家資本;反之,即為官僚資本。
常言愛逛街是女人的天性,夏筱詩完全符合這一點。
讓周長風倍感驚懼的是她逛上大半天竟還能余留不少精力,仿佛在逛街時自動獲得體力消耗-90%的Buff一般。
在一家有三層的大百貨商場中,樂此不疲的夏筱詩對於每一間店鋪都充滿了興致,邊逛邊盤算著各種家具的顏值與性價比。
“這個留聲機好好看噢,嘖…二十九圓。哎,主要是唱片還得另花錢。”
“小姐,唱片多買是會削價的哦,十張削一成、二十張削一成半。”
站在店鋪門口的周長風瞟了一眼,那是一台鐫刻著雲雷紋和鳳鳥紋的黑檀木質地的立式留聲機,上半部分是留聲機,下半部分是便於存放唱片的櫃子。
喲,倒是挺有小資情調嘛。
他禁不住調侃了一句,“精致生活啊,你倒是蠻會過日子。”
夏筱詩聞言就問道:“先生是覺著貴了麽?”
“沒啊,我只是隨口一說。”
“父親自幼就教導說什麽樣的身份就過什麽樣的日子,本分安心便是,裝窮叫苦和打腫臉充胖子都是不妥的。”
周長風:“……”
她一本正經地反問道:“伱我的薪資並不少,先生是不認同麽?”
在夏筱詩的回擊下,周長風還真無力辯駁,隻得訕訕一笑了事。
哎,討了個伶牙俐齒的老婆,這婚後生活恐怕不妙哦……
他在店鋪外踱著步,走到了這層樓的邊角。
因為這座商場建在丫字岔路之中,其平面形狀像近似像一個等腰三角形,而周長風走到的地方就是尖角處。
這裡的窗戶很高大,望外看去的視野也極佳,可以一覽整個車水馬龍的街道路口。
他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自言自語道:“是個好地方…可惜了。”
“既然是好地方,又可惜什麽?”夏筱詩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周長風“哦”了一聲,隨手往下指了指,回道:“這裡視野非常好,在這裡和斜對面的酒樓三層各布置一挺重機槍的話,可以有效封鎖整個街道。”
離譜,這廝以往從未不解風情呀,這次是在故意開玩笑麽?
不明所以的夏筱詩下意識地追問到:“那有何可惜的?”
“因為這個樓是磚混結構,不是框架結構,不宜作為堅固支撐點。”
“為什麽呀?不都是鋼筋水泥麽。”
“磚混結構的外牆也要承力的,如果被破壞的話,整體性就失效了,實戰中挨幾發炮彈可能就會塌半邊。”周長風轉身抬手指向了上方的一根縱梁,“但框架結構隻用梁和柱來承重,外牆隻起圍護作用,全拆掉也沒事。”
夏筱詩不明覺厲——不懂,但是覺得很有道理。
“厲害,先生你怎麽連這都知道?”
見她星星眼的神情,周長風乾咳道:“不值一提,只是合格軍官的基本修養。”
“嗯,我們走叭,這兒是京城,誰都打不進來的。”
“這不是一碼事。”
雖然大清早的就出獄了,但因為從棲霞山到南城區花費了太久的時間,所以二人沒逛多久便已是正午。
當他倆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尋找著中意的餐館時,從京城各處乃至外地趕來的閣臣與高級將領們正在陸續進入文華殿。
在休息間稍作停留以後,他們便被引領著來到了最大的一號議事廳。
碩大的大方桌足足有兩米寬,長度則容許面對面的擺下十把椅子,現在上邊每一個位置前都整齊擺放好了茶杯和密封的文件。
在侍從們的安排下,一眾大佬都陸續落座。
望著眼前被被印著紅色“絕密”字樣的牛皮紙密封的文件,有人側首問道:“現在可以拆不?”
“您請便。”
此起彼伏的“嘶啦”聲中,一封封文件被拆了開來,一道道探究的目光迅速瀏覽著上邊的文字。
這時候,林羲與一名看著神采奕奕的瘦高中年人先後邁過門檻走了進來。
見狀,議事廳內的十幾人都不約而同地看了過去。
有人欣然道:“年中以後至今兩個月沒見著衛國公了,近來身體可還好?”
財政閣臣李光遠笑道:“瞧他面色不就一清二楚了?老夫光是數十載的老山參就送了好些盒,自然好得很。”
作為如今大都督府的一把手,衛國公吳維煥同時還兼任衛戍指揮使司指揮使,但後者其實隻算是掛名。
聞言,他不禁笑道:“好你個李明垠,你送的那些老參豈能胡吃亂補?”
缺啥補啥,亂補是要出事的,尤其是人參這種大補之物。
今年年初的時候,因為突發急性胰腺炎,吳維煥可謂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圈,萬幸最後還是被搶了回來,半年以來一直在休養。
隨著兩位關鍵人物到場,這次的會議就此開始。
瀏覽了各自手頭的文件以後,在場的眾人很快就明白了目的之所在——哦吼?皇帝確實在打倭國的主意了?
林羲掃視了一圈,緩緩開口介紹道:“諸位都看到了吧?這個‘甲字/四〇七/一號/改五’計劃最早可以追溯到至昌六年,時至今日已經陸續修訂過五次了。”
外務閣臣余慎華有些驚訝地說:“你們那麽早就已經在打主意了?”
“其實兩百年前就有征倭方略哦。”林羲笑了笑,理所應當地回道:“基本的準備是必須的,這不過是百余戰爭計劃中的一種罷了,同樣是攻略倭國,為了應對不同情形就有好幾種計劃。”
明軍對於戰爭計劃的編號同樣非常規范——“甲字”表示這屬於進攻計劃;“四〇七”為無實際含義的數字;“一號”指其中的一種情形;“改五”顧名思義是第幾次修訂。
一號表示沒有外國乾預的情況下進行的戰爭情形,除此之外還有考慮英國乾預的二號、美國乾預的三號等等。
“征伐倭國的事年隔三差五就有人提,皇上這回有興趣了?”有人興致盎然地笑道。
“自然與喜好無關,只是認為時機恰當而已。”從開始到現在都一言不發的丞相鄒卓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先各自說說看吧。”
議事廳中安靜得只有呼吸聲和茶杯與杯蓋碰撞的動靜,十幾位閣臣和高級將領都處在頭腦風暴中。
忽然,一名陸軍中將率先打破了安靜。
“第一波次向四國島投入四個陸軍師和兩個空軍支隊,第二波次向本州島西部山口一帶投入三個師和兩個空軍支隊……恕我直言,這有逐次添油之嫌,太呆了,缺乏一招製敵的凌厲。”
“言過其實了,只能說這個計劃比較穩妥。”另一名中將反駁道:“一招製敵說的太空洞。雖然倭國現在各藩獨立,倭王的轄地有限,無人號令各方,但是指望擊敗幾個藩鎮以後其它藩鎮就會乖乖的望風而降?這不現實。”
“軍事上我覺著並無值得顧慮之處,本就是彈丸之地,還又藩鎮割據,沒有難度可言。”余慎華沉吟道:“重點還是在於英美的反應。”
“歐洲的境況同樣不樂觀,英人只有失心瘋了才會干涉,顯而易見的是他們只會口頭抗議。”
“我同意。所以,可能更需要擔心的是美國。”
“美國同樣沒有任何可能干涉,退一萬步講,有心算無心,等他們順便完成,日月旗早都插遍東瀛列島了。”
將軍們的意見都差不多,建功立業的機會他們自然是不願意錯過的。
見他們的看法一致,李光遠開口道:“對此我們更需要斟酌的是進出口貿易,對倭國的征伐行動過於強硬,英、荷兩國很可能會在經濟上加以反製,美國予以反製的可能性次之。”
“這個看法太悲觀了,不妥。”林羲微微搖頭,“英人的政客同樣精明,在這件事上我們完全可以嘗試事先通氣,暫時維系、保障其在倭國的既有利益。談條件嘛,不寒磣。”
“相國你如何看?”余慎華看向了位居上席的鄒卓昀。
神色平靜的後者答道:
“不妨換位考慮一二,於英、美、荷而言,資源豐富的南洋諸島才有足夠的價值值得捍衛,一來攫取資源、二來充作前沿陣地。”
“至於遠在天邊的倭國,本身貧瘠,幾無資源可言。時至今日已是食無味棄可惜之處,若是大明能容許他們體面的抽身,我想英人定然會認真考量的。”
“這是一重,另一重在於以之作為緩兵之計可以說有利無害,代價寥寥,如今局勢日漸焦灼,英人難免心動簽約保證互補相犯。嗯,我同陛下也就此談論過,他認為兩載左右就值得一試。”
短暫的沉默之後,議事廳中響起了一陣讚同聲。
若有所思的李光遠頷首道:“這樣的話,趁早為好啊,商洽很費時間,咱們就不宜拖遝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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