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己之犧牲警示世人,何其壯烈!”
“伏惟,此乃拳拳報國之心,躬請為之減刑!”
“冤!冤!冤!”
打著數十條大大小小的橫幅的遊行隊伍快步逼近,邊走邊高聲疾呼著。
兩千多人齊聲呐喊,這樣的陣勢不可謂不大,路人們紛紛奔逃躲避,朝汐大道西邊的一排排商鋪也迅速緊閉大門。
而在另一邊,千余青壯年卻不甘示弱,無畏地正面迎了上去。
隊伍中的幾名領頭人一邊指揮一邊舉起了擴音器,用標準的南京官話朗聲喊道:“諸位!我們面前的這些別有用心之輩嘴上說著大義,實際所作所為卻那麽不堪。這不是所謂的請願,這是博人眼球的暴亂!”
人潮相撞,驚起千重浪!
叫喊聲、謾罵聲、打鬥聲此起彼伏,左右對衝的場面很快就由相互推搡變成了群毆。
上海府警的二百多名巡警、刑警都在外圍努力維持著秩序,因為雙方人數相差甚遠,他們目前無法做出有效應對。
而增援的警力仍在緊急調集中,因為偌大的幾縣之域此刻也不止一處存在這樣的情況。
上一次讓上海府警感覺警力不足還是六、七年前經濟危機影響到大明的時候,在那之前和之後,經濟之都的秩序和治安一直都是相當優良的。
大而不亂、富而不糟,這一直是久居上海府的明人所自矜之處。
然而“己卯之禍”以後的動亂卻打破了大家所堅信的東西。
“先生……”
“怕什麽,我這不是在麽?”
一家歐式裝潢風格的咖啡館中,夏筱詩緊緊地攥著周長風的小臂,生怕被洶湧的人潮給衝散了。
在他倆的周圍,原本還算寬敞的咖啡館卻擠滿了人,目測有三、四十多。
隔著明亮的大窗戶,裡邊避險的人們可以清晰地目睹外邊大道上那兩支隊伍相撞以後激烈對抗的場面。
見狀,女人們大都面色蒼白、瑟瑟發抖,男人們之中雖不乏怯懦者,但也有人抄起了板凳或椅子來防身。
一時間,屋子裡充斥著極度緊張不安的氛圍,孩童的哭嚎聲更是讓大家心中繃緊的那根弦劇烈顫抖。
周長風伸手把棕色的圓桌拍得啪啪作響,喊道:“來人跟我搬桌子,擋在門窗後面。”
說罷他就開始動手搬桌子,隨即也有幾名男女開始配合著去搬其它的桌子椅子。
恰在此時,屋外忽然匆匆奔來了四個年輕男子,其中倆人還頗為壯碩,急切地想進來,又推又拍。
大家以為他們也是奔逃來避險的,便趕忙打開了門讓這四人進來。
可誰知他們剛一進來就瞬間翻臉,從袖子中抽出了鐵管或尖頭短刀,為首的精壯漢子還掏出了一支轉輪手槍。
“快點!把值錢的物什都拿出來!”
“誰敢拖拖拉拉我就給他一刀!”
這幾名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一邊厲聲叫喊著一邊揮了揮手中的刀兵。
咖啡館中的人們驚恐萬狀,下意識地往後退,結果不斷有人被推擠著跌倒,場面瞬間混亂了起來。
這些家夥的行徑讓周長風仿佛回到了三個月前的曹州災區,唯恐天下不亂、趁火打劫的宵小之輩實在是可恨呐。
如若沒有槍支的話,人們肯定敢於反抗,大家一擁而上有什麽可怕的?
但那支平平無奇的吉利牌六發左輪卻震懾到了在場的眾人,有膽子小的女人開始拔自己發髻上的釵子。
隨即,旁邊的其他人也開始摘首飾、取手表、拿鈔票。
周長風輕輕拍了拍夏筱詩的背,然後不動聲色地拿過她的手提包,低聲道:“待會直接蹲下。”
他轉身背對著幾名盜匪,迅速從包中拿出了那支應天陸軍武學前十學員才能獲得的殊榮。
插好彈匣、開保險、上膛!
完成這一切之後的周長風迅速轉身,以最基礎的韋佛式射擊法直接連開三槍。
“砰!砰!砰!”
三發7.65×17㎜勃朗寧手槍彈接連飛出槍口,電光火石間,那個拿著轉輪手槍的盜匪就身中三槍,癱倒在地。
但周長風依舊對他又補了兩槍,接著才調轉槍口向其他幾個家夥射擊。
事情的轉機如此之快,正在瘋狂往布袋子中裝財物的另三名盜匪此刻已經懵了。
直至一人慘叫著倒地,另兩人才驚恐地連滾帶爬著向外逃竄。
“哢!”恰好最後一發子彈供彈故障,沒能順利入膛。
這是因為夏筱詩從去年到現在一直沒有卸下過彈匣內的子彈所導致的——長時期壓滿子彈,彈簧簧力會漸漸減弱。
周長風果斷把槍一丟,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去彎腰拾起了那個持槍盜匪掉落的吉利牌六發左輪,然後緊跟著追出了咖啡館。
在連開四槍撂倒了一人以後,另一人已經跑出去三、四十米了,對於手槍而言這已經是不太可能命中的距離了,於是他便收槍返回了屋內。
身中五槍的那人已經斷了氣,但另一人還沒死,仍在慘嚎——槍口動能只有二百多焦耳的.32ACP手槍彈實在是有些羸弱。
他,以及逃到了咖啡館外還是被擊倒的另一個盜匪都被大家給拖到了角落,在場避險的人們之中恰好兩位結伴逛街的醫館的護士,她們開始為二人緊急包扎。
現在,緊張不已的府警們的注意力全在這些聲勢浩大的人潮上。
因為現場狀況混亂,接連十幾聲槍響的緣故讓附近區域的府警們誤判了現場形勢,他們還以為是兩支激烈對抗的遊行隊伍在開火對射。
終於,一隊“騎兵”從朝汐大道的南邊趕了過來。
亮紅色的半身劄甲、邊軍盔、環臂甲、藍灰色的衣裝、皮製皂靴,手持半截黑半截白的長木棍,胯下的高頭大馬掛著鋼製馬面子和劄甲形製的雞項(護脖)。
草,太帥了!
這些半具裝“騎兵”正是上海府警的騎警隊,專用於驅散遊行隊伍。
藍紅相間、甲胄俱全,騎警們的裝束可以說非常之拉風和威武。
“並排,走!”
“駕!”
十余騎剛好布滿了整條大道,他們在短暫的整隊以後迅速出擊,並排向前,齊頭並進。
騎警們的速度倒是不快,大致和普通人慢跑的相仿,但即便如此也堪稱馬蹄聲隆隆、壓迫感滿滿了。
披甲一方面是為了防止被冷兵器傷害,另一方面還能增加威懾力;同時,兩旁還有持槍的巡警隨同前進,護衛中間的騎警們。
面對有若壓路機一般衝來的騎警們,剛剛還纏鬥廝打得難解難分的三千多遊行人群頓時騷亂了起來,許多人下意識地向周圍逃跑,完全控制不住心底裡的恐懼,拔腿狂奔。
通常來說,騎警在控制、驅散大規模人群時能發揮獨特的顯著作用,後世警務機構認為一名騎警在威懾力上能抵得上十名步行的巡警,往往十幾名騎警就能有效控制上千人聚眾示威的局面。
人類對於馬匹的恐懼是源自生理本能的,很難抑製,面對大量騎兵仍能穩住陣腳的軍隊古往今來都是少數。
俄國人在拍攝《戰爭與和平》時,客串群演的機械化步兵們面對滾滾而來的騎兵集群依舊會下意識地躲避而導致隊形散亂。
“停!”
“籲——”
上海府警的騎警們絕對堪稱訓練有素,或者說是不願意惹麻煩——他們每前進大約三十米就會減速停止,從而給倉惶的遊行人群一點兒時間逃離現場,不慎摔倒的人也能趁機連滾帶爬地起身跑開。
等上十幾秒以後,騎警們就再次前進,繼續向人群施壓。
只不過半刻鍾而已,先前還聲勢浩大的數千人群就被成功驅散了,現場只剩下一片狼藉。
因為鬥毆、踐踏而受傷的人被抬到了路邊,或躺或坐,一溜兒足有上百人。
至此,情況被徹底安定以後,警員們才有余暇顧及附近。
“乖乖,先前是你們這開的槍啊。”
“誰乾的?出來。”
結果周長風剛一出列,兩名巡警就如臨大敵似的上來將他擒住了。
因為滬寧杭方言的緣故,溝通成了不小的問題,好在雖然周長風與夏筱詩不會說方言,但警員們卻聽得懂官話。
了解了前因後果以後,其中一名瘦高的副警司不禁感慨道:“您這個厲害的呀,夠狠。”
之前那兩個中彈未死的盜匪雖然得到了緊急包扎,可奈何周某人槍法的緣故,現在還是死了——倆人皆是軀乾中彈,小威力的.32ACP雖然停止作用不足,但不代表打不死人。
“諸位都能作證吧?嗯…料想也是合情合理的。不過還是煩請您跟夫人隨我等走一趟,隻消片刻工夫就行。”
由於周長風現在並無重要公務在身,所以即便有數十人能夠作證,但基本的流程還是得走一遍的。
等到了閔行縣巡檢司,職員們幾乎全程都在嘖嘖稱奇,而周長風也反過來讚譽那些騎警。
雙方一邊商業互吹一邊記錄經過,最後在拍照和簽字畫押以後,這一樁無妄之災才終於了結了。
雖然說的是“片刻工夫”,但實際上前後也花了一個多時辰。
臨走前,周長風還從巡檢司白嫖了一盒.32ACP手槍彈——夏筱詩又不會閑著無聊打槍玩,所以之前所用的那八發子彈還是一年多以前的。
耽擱了這麽久,現在也沒精力再去其它地方了,於是二人便乘坐有軌電車返回了下榻的客棧。
作為大明經濟最發達的地方,服務業的發展毫不遜色於歐洲,許多東西在如今都已經有了雛形,至少在酒店開房這方面與後世大差不差。
雖無身份信息識別,但有證件登記與指紋留檔——財大氣粗的上海府是大明第一個普及指紋比對刑偵技術的。
為幾百萬人口存儲身份信息,而且能夠快速檢索,在這個沒有電子計算機的年代似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但人類仍然憑借智慧做到了——這是一類電動的機械設備,通過穿孔卡片記錄信息,然後迅速存儲、分類、檢索、調閱。
歷史上這項技術為大名鼎鼎的IBM公司所壟斷,美國人口調查局廣泛運用;這項技術也以135萬帝國馬克的價格賣給了辣脆,用於迅速統計從而精準去油。
因為人口數量過於龐大,大明自然也對之非常感興趣,但是IBM公司也清楚明人確實很需要,於是坐地起價。
時任的戶部尚書覺得這不劃算,便決定自研,反正也不著急,而且照抄往年的“會記天下人口”數據再修改一下可以說是大明自古以來的常規操作了。
最終,上海格致大學與松江電氣學院合作開發,並很快取得了成果。
“呼——折騰了大半天,洗澡洗澡!”
“那先生先去吧。”
一進房間,周長風就喊著要洗澡,身著白色短衫與黑色百迭長裙的夏筱詩隨意地回了一句,然後俯身脫鞋、放下手提包。
但當她抬頭的時候,卻發現周某人壓根沒動身,反而笑吟吟地盯著自己。
這種目光就好似…見著了獵物的獵人。
“乾…幹嘛?”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有點慌。
周長風倚靠著牆壁,半開玩笑地問:“要不要一起?”
此言一出,夏筱詩的臉頰噌的一下就紅了。
弱小、可憐、無助,錯。
弱小、可愛、無助,對。
“不要不要……”
“哈哈哈——那…什麽時候要呢?”
“啊,”羞紅了臉的夏筱詩咬牙切齒地吐槽道:“你討厭死了!”
“沒事,不急,日後再說。”嘴角含笑的周長風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未婚妻,然後佯裝正經地說:“現在親幾口不過分吧?”
後者嬌聲哼了一下,然後踮腳親了一口。
“就一下?遠遠不夠哦。 ”
顯然周某人在這方面的實戰經驗同樣相當之豐富,待夏筱詩再踮腳傾身的時候,他迅速後撤了一步。
於是乎……失去了平衡的夏筱詩就撲倒在了他的懷中。
這個觸感實在是妙極了,周長風不禁稍稍摟緊了她的腰肢。
二人相擁著互啃了好一會,面色緋紅的夏筱詩掙脫以後都氣喘籲籲的。
她低聲細語地嚷道:“我都喘不上氣咯……”
“是麽?”周長風隨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不以為意地說道:“多練多親就不會這樣了哦。”
“呵!”夏筱詩又一次覺著自己在他面前真的像財狼嘴邊的兔子一樣柔弱無助,壓根就抵擋不住,隻得偏頭哼道:“先生,快沐浴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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