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之前,有些人對大都督府預期的“一個半月平定東瀛列島的一切反抗”持懷疑態度,但現在看來似乎完全合理?
初春時節,萬物複蘇,南京的氣溫已經逐漸回暖,很快就要到一年之中最為怡人的時候了。
早晨的紫禁城來往著各司其職的宮女們,大部分人都是步伐悠悠、神情清閑的樣子。在皇宮工作聽上去是高大上的,但等新鮮感一過,也就覺得和尋常的差事大差不差了。
廢除閹人宦官是憲政時期一個不起眼但影響頗大的事,這直接斷絕了一些把孩子送入宮為奴的人的念想。同時,民間一些豪強擅自閹割男童為奴的行徑也逐漸消亡。
這樣一來,紫禁城、嚴格來說僅限於“宮城”的侍者就基本上以女人為主了。
男人…有倒是有,但的確寥寥無幾,這些新時代宦官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複古的——秦和西漢時期的宦官並非全是閹人。
若非工業革命帶來的一系列機器設備的輔助,否則這樣男少女多的情況肯定會影響到紫禁城的正常運作的,因為宮中也一直有體力活要做,宮女們羸弱的力氣難以勝任。
就比如說鋪地墊吧,宮殿和宮城中的許多區域都是要鋪地墊的,夏季用茵、冬季用氈、春秋兩季用毯,此所謂“凡地必毯”之習俗。這些厚厚的玩意每一塊都有幾平方米,相當沉重,轉運起來的麻煩程度可想而知。
“……我第二軍受當地抵抗軍之阻撓,略有折損,但將士們果敢無畏,敵軍未能攔止我軍步伐,截止昨晚子時,東京已被三面合圍。”
乾清宮旁邊的宏德殿中,林羲以非常清晰的吐詞向皇帝陳述了最新的進展。
後者只是問道:“官方態度可有變化?”
“沒有變化,依然恭順。”林羲推了推眼鏡,接著說:“昨天那是第三次公開聲明,今天應該還會又有一次。”
“好。”皇帝思量了一會,又問道:“聽說朝中有人大言謬論,說是要把反抗者全都抓捕斃殺?”
“是有這麽回事,不過應當是笑談,大家也沒當真。”
“不宜低估倭人的民族意識,找麻煩容易、丟麻煩難啊。”
“陛下所言極是,對於倭國這樣千年以來都較為獨立與自主的地方,過激政策怎麽看都是得不償失的。”
大明對於日本的處置方略基本上源自多年前的一道奏疏,如今的政策是以之為基礎添磚加瓦完善起來的,但核心就是“封酋、分疆、允諾、馭使”,鎮撫並用。
雖然眼下缺乏影響力,但源遠流長的天皇具備先天性優勢,只要宣傳到位,很適合作為表面上凝聚人心的傀儡。
像萬歷年間冊封豐臣秀吉一樣,如今重新冊封天皇為日本王,繼續保持各藩割據的實際狀態,避免任何一方一家獨大,使之難以統合全部國力。
同時在整體政策上以懷柔為主,不強行移風易俗,而是通過開辦漢學學堂、留學生等方式改變其風氣,從而減輕、消弭民眾的抵抗心理。
鑒於文盲人口眾多,而且列島資源匱乏,遵循馭使之術,盡量吸納日本的一切人才,其余的大量低素質民眾則可以通過宣傳將他們吸引至邊遠地區從事開墾建設工作;征召為仆從軍也是不錯的選擇。
在位三十余載,恐怕再沒人比朱士堰更加清楚大明現在是怎麽個狀況了。
未來的戰爭是事關國運之大戰,任何無必要的資源投入都應該避免。挑得矛盾劇烈,致使當地駐軍焦頭爛額,不得不投入更多的兵力來強行維穩?
這樣的虧大明早在永樂、洪熙年間就已經在安南吃過了,以史為鑒還是有必要的。
故而朱士堰強調的總體方針就是——不應主動惹麻煩,但卻要堅決鎮壓當地找麻煩的家夥。
這一天是三月十日,早晨7:15,登陸之後第三十九小時。
“最新的傷亡統計出來沒?補給怎還不到?都遲到一個鍾頭了!”
因為昨夜略有失眠,周長風今天醒的稍晚了些,在獲悉物資補給還沒到達以後,他不禁有些惱火。
丫的!單方面碾壓局,敵方連炮擊和空襲都沒有,物資居然還不能準時送到?這純粹是人的問題。
謝萬誠抱拳道:“昨晚又傷重不治了四人,然後多了幾個身子有恙的。給養啊,應該快到了。”
“派人去責問一下,這壓根不把打仗當回事啊。”
“是。”
這時候,一旁的小李忽然瞧見了什麽異樣。
他指著東北方向的天空,疑惑道:“咱們的飛機不是才飛回來麽?怎又來了幾架?”
大約兩分鍾前,三架執行偵察巡邏任務的俯衝轟炸機從內陸方向返回,飛向海面上的航母。
但現在怎又出現了幾架?一、二、三……五架?
周長風端起望遠鏡看去,只見五架深綠色塗裝的雙翼機正緩緩向南方飛去,它們的機身部位似乎被潦草的抹去了圖案標識。
“嘶…我去!”他陡然意識到情況不妙,頓時急切喊道:“快!報告艦隊,有敵機來襲!”
既然陸軍、海軍皆有人支持“以抵抗證血性、以血性換尊重”的號召,那麽陸航自然也有飛行員認同。
十幾名來自第二飛行戰隊的飛行員駕駛著老舊且落後的英國布裡斯托爾公司製造的鬥牛犬戰鬥機執行了這次精心謀劃的空襲。
他們原本奉命轉場至足利市,等待明軍上門接管,但卻違命駕機離開。
等候的這幾天裡他們一直在尋找機會,觀察、記錄著明軍艦載機的起降規律,在謀劃好了以後,今天正式付諸行動。
五架鬥牛犬戰鬥機分成兩個小組,一組的兩架負責與可能出現的明軍戰鬥機纏鬥,從而為二組的三架創造攻擊的機會。
他們早早的爬升到了高空,等待明軍艦載機返航以後再下降高度尾隨。
幾公裡的距離對於飛機來說實在是太短了,艦隊剛剛收到陸戰一團發出的示警電報,瞭望哨就已經瞧見了這些逼近的敵軍飛機。
“嗚——”
“全艦人員進入戰位!”
一艘艘戰艦上都響起了淒厲刺耳的防空警報聲,上廁所的、吃飯的、吸煙的、閑聊的,水兵們不論在做什麽,都即刻撒腿奔向了自己的崗位。
在艦隊上空盤旋值班的兩架三七式艦載戰鬥機也察覺到了來犯之敵,長機與僚機溝通以後便迅速調整航向,準備俯衝攻擊。
而在下方,掃雷艦、驅逐艦、輕巡洋艦、重巡洋艦、戰列艦、航空母艦等數十艘戰艦都齊刷刷的將各自的防空武器指向了那五架敵機的方向。
“雙翼單發,五架。高度1120,速度190,方向67,裝訂!”
根據高度、速度、方向等數據匯總測算的結果,炮組成員之一使用特製的扳手為128㎜艦炮的機械引信裝訂時間,炮彈在出膛後就會開始倒計時,從而在預定高度爆炸。
滄州號驅逐艦最先開火,幾發128㎜對空破片彈在一千多米的高度爆炸,一團團黑灰色的煙團綻放於潔白的雲朵下。
敵機編隊一份為二,三架繼續迎面飛來、另兩架則轉向爬升準備接戰。
慢吞吞的雙翼機對於大戰中後期的戰艦而言幾乎相當於活靶子,但現在卻不一樣,列強海軍也尚未摸索透防空火力的最佳搭配。
美國人還在用著12.7㎜機槍和28㎜“芝加哥鋼琴”高射炮,缺少中口徑防空火力,而且小口徑防空武器的性能不佳。
俄國人用的是12.7㎜機槍和76.2㎜艦炮的搭配;英國人除了12.7㎜機槍之外倒是裝備有40㎜“砰砰”炮,但其性能落後,圖省錢省事的英國人就選擇了多門聯裝,以數量彌補質量,出現了雙聯裝、四聯裝,乃至八聯裝。
大明海軍則是以20.8㎜高射炮和128㎜艦炮相搭配,並輔以少量12.8㎜高射機槍作為補充火力。
三架鬥牛犬戰鬥機迎著漫天炮火堅持接近,爆炸致使飛機不斷地起伏顫抖,高速破片在機翼、機身蒙皮上劃出了一道道口子。
隨著距離和高度的下降,雙聯裝的20.8㎜也隨即開火,無數發曳光彈劃出一道道顯眼的光痕!
“砰—砰砰砰——”
眨眼間,整支艦隊共同編織出的凶猛火網幾乎完全籠罩住了那幾架飛機。
與龐大的明軍艦隊相比,寥寥幾架飛機實在顯得渺小,這樣無畏的以小博大的情景讓明軍將士們既輕蔑又感慨。
蘊含著四萬焦耳動能的20.8×112㎜穿甲燃燒彈徑直命中了其中一架鬥牛犬戰鬥機的正面,引擎瞬間被毀,躥出了黑色的濃煙。
接下來的幾秒裡,又接連有六、七發炮彈擊中了它,右側機翼幾乎被截斷,整架飛機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墜入海中,濺起了巨大的水花。
另兩架飛機的下場也沒好多少,面對熾熱的火網,它倆先後被擊落。
其中一架飛機掛載的一百瓩(100㎏)航彈因為墜海時的巨大衝擊而被誘爆,炸出了一團二、三十米高的水柱。
來襲的三架敵機至此全滅,艦隊官兵們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
但就在此刻,又一架飛機忽然從雲層中顯形,向下高速俯衝——它脫離了和明軍艦載戰鬥機的纏鬥。
“敵機!!!”
雖然反應慢了半拍,但艦隊防空火力依然覆蓋了它。
因為本打算讓它執行纏鬥任務,所以這架飛機其實壓根沒有掛載航空炸彈。
深綠色塗裝的鬥牛犬戰鬥機被幾發炮彈擊中冒出了白煙和黑煙,然而整架飛機卻在飛行員的操縱下直直的指向距離它最近且價值較大的章和號戰列艦。
近乎垂直的俯衝可比之前那三架飛機平飛的攔截難度大得多,如此極限的俯衝幾乎讓這架十年前製造的老舊飛機自行解體。
水兵們瞪大了眼睛,驚詫至極的望著那愈來愈大的飛機高速逼近。
“唰——轟!”
章和號艦體中部陡然冒出了一個大火團,一座雙聯裝20.8㎜高射炮被毀。
飛機泄露出的汽油引發了大火,一些炮彈因此被誘爆,熊熊烈火和此起彼伏的爆炸讓周圍的水兵們膽戰心驚。
“損管隊快點!滅火!”
“回告情況如何!”
艦橋中,相較於身邊有些慌亂的軍官們,章和號的艦長表現的很是淡定。
這可是戰列艦,只要裝甲盒不損壞,就算甲板以上的任何東西和建築都毀了也不會沉沒。
他回想了一下之前那三架飛機被輕松擊落的場景,篤定道:“這不像是失誤,恐怕該歸咎於對空兵器搭配不善。”
這時候,遠處,最後一架鬥牛犬也被明軍戰鬥機擊落,它拉著灰黑色的煙栽進了東京灣。
至此,奮勇守土軍出擊的五架飛機全滅。
這場行動並沒有起到多大作用,自殺式撞擊對於甲堅炮利的戰列艦而言只能算是撓癢癢。
戰列艦水兵們四死十三傷,客觀來說相較於五名飛行員和五架飛機來說也算不了什麽。
下午14:22,陽光柔和,清風拂面,這應該算是踏春的好時節。
不過在被戰火波及的東京,除了租界裡的人們還有好心情迎接新的一天以外,其他人恐怕都沒有那種心思了。
處在右翼的第七步兵師的一次火力偵察拉開了明軍圍攻東京的序幕。
而在陸戰一團負責的進攻方向,當面之敵是藤原支隊的殘兵敗將和高橋支隊派來增援的一個大隊。
這兒是一個小型廠區,原本有一家紡織廠和一家製鞋廠。
抵抗軍佔據了三座工廠廠房和水塔,將之當作堅固支撐點,然後圍繞著廠區在周圍構築野戰工事, uukanshu 布置好了防線。
但這樣的防禦模式在周長風看來是無濟於事的,他不免感受到了一絲淒涼。
“這是擺好了等死的架子。”趙寒楓平靜道。
幾秒鍾後,來自章和號與永平號的恐怖炮擊降臨在了這片區域。
八百多公斤的高爆彈一發就炸塌了其中一座廠房的三分之一,磚瓦碎片四散飛濺,緩緩升騰而起的灰色煙柱足有幾十米高。
被炸塌的水塔向一側傾倒,狠狠地砸在邊上一座廠房上,殘留的工業用水嘩啦啦的一瀉如注。
“突破分隊到位了沒?”
“都到一線了。”
“好。”周長風點了點頭,揮手道:“一營進入進攻出發陣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