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這偏遠的北疆邊陲之地,雙方依照二十幾年前簽訂的暫行邊界分劃案來區分領土,但存在著數不清的分歧與爭議點。
兩天后的清晨,按照三日巡查一次的慣例,駐防於附近的第九十三邊防營一如既往的組織了一支排級巡邏隊。
兩個步兵班附加一挺重機槍,一共二十八人的隊伍從晨時啟程,跋涉在坎坷的北疆。
翻山、越嶺、淌溪……他們在當日下午發現了這些不速之客。
“這幫家夥啥時候溜來的?”
“應該是摸準了時機,趁著巡邏間隔的日子越境的。”
“上一回還是去年冬天吧?正打賭這些家夥啥時候會來,這下能大賺一筆了。”
邊軍對此早就習以為常了,一年下來至少遇上一兩次,多的話甚至出現過七個月越境八次的情況。
士兵們在若無其事的閑聊著,帶隊的少尉隨口說道:“派幾個人回報,‘鴨兒嶺零**高地有老毛子越界了,約莫幾十個,看這架勢是想盤踞’。”
說完,他又指了指東邊,命令道:“其余人就地扎營,把重機槍搬到那土坡上去。”
“好咧!”
邊境巡邏隊的明軍官兵們隨即在附近找了個合適的土坡,坡上部署攜行的那挺二十式重機槍,然後大家在坡下歇息,燒水、做飯、扎營。
不主動去驅逐是有道理的,防得就是對方敢突然開火,那可就直接玩完了。
在過去的幾十年裡,漫長的邊境線上無數次發生過類似的事情,雙方都乾過許多次,時至今日早都沒有任何信任了,有的只是深深的戒備。
三名被派去傳訊的士兵今天運氣不錯,還沒出發,恰巧遇上一架聯絡機從西南邊飛來。
它沿著邊境線飛得又低又慢,顯然也在執行例行公事般的巡邏。
於是大家發射了幾發信號彈,示意飛機著陸。在盤旋了兩圈以後,飛行員找到了一塊還算平坦的地方,隨即駕機降落。
這種上單翼的小飛機只能載兩到三個人,但它只需五十米的平地就能完成起降,可以說是萬金油,捎帶消息、供軍官交通、轉運傷員等等雜事都能乾。
就這樣,沙俄軍隊武裝越境的事情很快就傳回了營部,在一級一級上傳的同時,第九十三邊防營派出了一個隊前往增援。
抵達之後,百余明軍便按部就班地擺開了陣勢,重機槍駕設於製高點、迫擊炮部署於土坡反斜面,步兵們各自尋找掩護。
如此安排妥當之後,帶隊的上尉才派出人員前去交涉。
按照以往的經驗,雙方會對峙好一段時間,可能幾個時辰、也可能好幾日,最後如果沒有撕破臉展開交火的話,一般會以俄軍悻悻離去收場。
但這一次卻出乎了眾人都意料——前去交涉的六、七人都還沒到沙俄士兵們盤踞的丘陵下,後者就直接朝天開槍警告了。
情況過於反常,不敢自作主張的上尉便發電報告,向上級請示。
當天夜裡,又有數十名俄軍越境,與這兒的那支分隊匯合,如此一來盤踞在大明境內的沙俄軍隊就增加到了近百人。
次日,也就是九月二十九日,有關北海湖邊境地區異動的事情被逐級上報到了朝廷。
原本今天是沒有內閣例會的,不過因為這件突如其來的怪事的緣故,一部分閣臣不得不暫時中止手中的事務,臨時開會商議。
早上7:46,在裝潢典雅的文華殿二號議事廳中,幾名中書舍人來去匆匆,為大明帝國的“中樞神經”們分發文件、端茶倒水。
“怪哦,俄國人現在自顧不暇,國內一塌糊塗,怎麽還敢這麽大膽?”民政閣臣謝沁瑞疑惑地說。
一向直來直去的李光遠沒有多想,隨意回道:“興許是想借此轉移些注意吧?但也不能排除有英人在其中搗鬼。”
余慎華抬頭看了看前邊懸掛著的巨幅地圖,笑道:“明垠你大可肯定些,哪還需要揣測?這很明顯是在做兩重打算,示好、試探。”
邊上的林羲正拿著一小塊綢質手帕在擦拭著眼鏡,聞言便開口道:“前些天的消息你們莫非忘了?英人給的玩意可不少,老毛子倒也實誠,動作真快啊,我原本以為還要過上個把月。”
“英人給了什麽?”謝沁瑞的心思與職責不在這方面,這個月以來他為戰備法案需施行的內容忙得不可開交。
“兩千萬英鎊的低息貸款,全部用於在英、加、美三國采購機械。”林羲一如既往的語速很快,“已知俄人購置了四千台上等切削機床、一千五百噸鋁材、二百個火車頭、一座化工廠的主要器材,此外還有若乾雜項。”
這年頭的英鎊無比值錢,與美元的匯率是一比五,一英鎊約等於五美元。
戰爭尚未開始,英國人就很大方的給了這樣一筆不算小的貸款,可謂誠意十足。
“手筆倒是不小,難怪俄人這般聽話。”謝沁瑞點了點頭,然後問道:“和仲,所以……堅決趕回去?”
“那是自然。”林羲的語氣十分篤定。
稍後不久,紫禁城,乾清宮東暖閣。
如果連日辛勞之後再休息,為了彌補缺失的休憩,不少人能一口氣睡上十多個小時。
自從繼承大統迄今,朱泠婧忙前忙後了足足一整個月,全天無休。
起先的時候她都有些懷疑人生了——我也沒偷懶啊,從早忙到晚為什麽總是忙不完?古時候列祖列宗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不過她馬上就想明白了,工業社會相比起農業社會,信息傳遞速度、事務處理效率雖然有了跨越式的增長,但工業社會的複雜程度是農業社會無可比擬的。
農業、工業、商業、交通、水利、政事、軍事、外交等等事務愈來愈多,同樣有了爆炸似的劇增。
終於在二十八日、也就是昨天,她把繼位前後積壓的政事全都料理完畢,為今天爭取到了半天的額外休息時間。
“服了,為什麽苦差事總是我攤到!”
軍機待詔等同於皇帝的軍事顧問,所以周長風不得不去向皇帝闡明內閣的決斷——盡快組織人手把這些越境的俄軍趕走。
忐忑不已的周長風駐足於乾清宮正殿之中,來回踱著步,卻不敢去讓人叫醒還未起床的皇帝。
路過此地的蘇依依見著了他,便走上前去開口發問:“周待詔是有急事要見皇帝麽?”
周長風格外糾結地答道:“呃……不算很急,但…有點急。”
蘇依依有點無語,欲言又止,過了幾秒才回道:“那你不妨在這兒等會?陛下昨晚交待說非軍國要事不得打攪她,她要好好休息一晚。”
於是周長風去了旁邊的等候間,又是喝茶又是吃點心,看了三份報紙、去了兩趟廁所,一直到九時整都沒人來通知他皇帝起床。
嘖!這女人怎麽還在睡覺!
這時候內閣那兒又打電話來問詢了,無奈的周長風隻得如實回答,然後追問道:“林閣老您看需不需要現在叫醒陛下?她交代的是非軍國要事不準打攪。”
電話那頭的林羲很明顯的怔了一下,然後含笑道:“那倒不必,此事不差這個把時辰的工夫。”
於是,大家都只能耐心的等啊等……
直至將近十一點的時候,百無聊賴的周長風才得知皇帝已經洗漱完畢了。
由於起的很晚,早飯就沒必要認真對待了,一小碗米酒湯圓足矣。
“……依照今昨天最新的空中偵察,俄軍有大約兩個團正在行進,路線可以確定也是在這個鴨兒嶺。內閣決斷盡快將之武力驅趕出境,軍部建議附近的第四十七師前去增援,以備不測。”
闡述完畢以後,周長風深呼吸了一下,然後緊盯著面前的朱泠婧。
“這樣啊,那的確不能讓他們佔到便宜。這些家夥應付德國人都難,還非得惹事,自討沒趣。”她輕抿了一口溫熱的米酒,繼續令道:“準了,即刻動手吧。”
隨即就有侍從遞上了一個小些的印章,朱泠婧隨手敲了一下,這位侍從便快步離開了。
周長風望著窗戶思索了一會,躊躇道:“英國人不敢親自下場,驅使俄國人來襲擾…也算是千方百計了。”
“無用功,縱然俄人乖乖聽話也分散不了國朝多少精力。”神情淡然的朱泠婧緩緩站起身,“北疆的鐵路供給難以支撐大軍作戰,我軍以逸待勞有天然優勢。”
“這次教訓之後,他們應該能安分幾年了。”
由於西伯利亞大鐵路的運力限制,俄軍無法同時滿足“大規模”和“短時間”二者。
要組織幾個師以上的大規模軍事行動,就得等上一段時間積攢物資;反之,至多只能組織團、旅級別的進攻。
野戰情況下,俄軍與明軍硬碰硬能不能全身而退都難說,以劣勢兵力主動進攻那更是近乎於白給。
倘若慢慢積攢物資,那麽這段時間足夠明軍偵察、增援、調遣了。
“那就得下手狠些。”朱泠婧緩步與周長風擦肩而過,準備出了乾清宮去旁邊的昭仁殿。
“可以考慮誘敵入境,集結二到三個團,以凌厲的多路合攻迅速殲其一部……”後者緊跟著她,一邊說著一邊突然攥緊了拳頭,“不求全殲敵多部,但要快、要狠。”
朱泠婧輕輕頷首,淡淡道:“那就這樣辦。”
她抬頭望了一眼太陽,輕松地說:“這場仗的調子已經定的差不多了。沉穩、從容不迫即可,我們不急,急的只是別人。”
第二天。
駐防於撫遠州的陸軍第四十七步兵師遵照大都督府的直接命令,開始向北海湖調兵遣將。
撫遠州所在地其實就是後世的赤塔,二者選址十分接近。
北海湖即後世的貝加爾湖,不僅是世界最深湖,也是亞歐大陸最大的淡水湖,面積超過三萬平方公裡,平均水深達七百米。
在中國,對其的明文記載就是《漢書-蘇武傳》,故事也很——相傳蘇武被匈奴強迫帶至荒無人煙的北海湖,匈奴人發給其一群公羊,許諾等生下小羊之後才放他回去,如此歷經多年磨難後才得以歸國。
明末多年亂世之後,重建的大明在相當長的時間裡都在努力休養生息。
同時眾所周知的是,在元朝覆滅以後,被明朝數十年如一日針對的蒙古人的處境每況愈下,混得那叫一個淒慘。
鐵器奇缺,當年橫掃亞歐大陸的凶悍的重騎兵不複存在,僅剩裝備皮甲的輕騎兵;吃飯也成了大問題,以至於南下劫掠往往優先去搶鐵鍋。
這也使得明末的蒙古完全無力與後金抗衡,而在西邊的準噶爾崛起以後,喀爾喀蒙古也連連敗退。
在那個時候,沙俄派往東方探險的哥薩克們已經陸續入侵了這片廣闊的地區,包括黑龍江流域。
哥薩克顯然與“軍紀”二字不沾邊,為了籌集食物,他們對喀爾喀蒙古人和達斡爾人趕盡殺絕。
雙方幾百年的世仇也就是自那時候起結下的。同樣是進攻雅克薩這樣一座數百哥薩克駐守的土城,相比起清軍的長期圍困之策,明軍的做法要簡單粗暴許多——以盾車為掩護,埋設數萬斤火藥,直接把小半個土城給揚了。
不過受限於那個時代的交通與生產力,雙方的衝突其實並不多,最終在明確了疆界之後便大都相安無事。
直到十八世紀,當年受永樂皇帝冊封的土爾扈特部族再也忍受不了被葉卡捷琳娜二世的刻意刁難,決定冒險脫離沙俄,向東返回數百年前的故土。
在歷史上, 這一段傳奇故事廣為流傳,事實上土爾扈特部族哪兒有那樣的拳拳之心?他們本想著直接從清朝手中搶佔伊犁地區,結果當精疲力盡、衣衫襤褸的他們到達時,卻發現清軍正嚴陣以待。
於是,就只能一轉態度,乖乖順從了。
尾隨追擊而來的沙俄軍隊不肯善罷甘休,驕傲的葉二以此為威脅,宣稱如果清朝不交還土爾扈特部族,那麽就要主動進攻。
但是乾隆回絕得相當強硬,致使葉二放棄了戰爭打算。
不過在這個位面,面對相同的境況,大明君臣卻糾結於“土爾扈特的印章究竟是不是明太宗賜予的”,並且對於葉二的威脅表現得有些遲鈍和不在乎。
這反倒更加激怒了葉卡捷琳娜,且讓她以為有機可乘。
於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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