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策看著眼前豐腴的美人緊皺著眉頭,不一會兒就消解開來,卓文君再一次恢復到之前自信狡黠的模樣。
“杜縣侯所言甚是,卓氏過去開設冶鐵,廣納百姓,雖然多有不妥,到底是給了老百姓一口飯吃。如今陛下體恤民情,想要收歸流民,那卓氏萬萬不敢從中作梗。”
卓文君語調又恢復了往日雍容,她調笑到:“杜縣侯如果來硬的,小女子也只能聽命。”
東方朔和老李同時奇怪地看了湯策一眼,東方朔倒是暗笑少年郎果然不知戒之在色,老李隻讚歎侯爺眼光果然毒辣,如此尤物也只有侯爺才能降伏。
湯策感到臉上火辣辣的,這會兒算是給卓文君擺了一道,剛剛還佔據上風的場面一下就拉了下來,果然女人都是帶毒的香水。
事已至此,湯策隻好說到:“蜀中卓氏倘若能收歸國營,自然可以衣食無憂,國家也能富強。”
話說得勉強,這誰都知道皇帝想要卓氏的命根子,只不過如今派這些官員來跟自己消遣,已經是給足了卓氏面子。
卓文君輕歎,縱使湯策說得再有道理,再和藹,仍然無法改變卓氏的命運,如此,隻好為了爭取收歸國營以後更大的利益做鬥爭了。
“能為國朝排憂解難是卓氏的榮幸,只是不知道國朝能否妥善經營鹽鐵?”卓文君此時已經提出了技術方面的難題,刻意回避了立場問題。
很聰明,只可惜技術問題在湯策面前根本不是難題,領先兩千年的知識儲備可不是鬧著玩的。
“哦,這不勞你操心。”湯策笑了起來。
“如果國朝冶鐵不如卓氏,卓氏定不會心甘情願交出冶鐵坊,哪怕是身死族滅,也要讓天下人知道卓氏冶鐵冠絕天下!”卓文君見湯策似乎在輕視自己,她不由得斬釘截鐵說到。
卓文君早就和父親討論過,父親之前就曾想過,用國朝技藝粗劣作為借口,維持卓氏的冶鐵地位,如此即使是陛下要動卓氏產業,也要考慮天下人的看法,稍有不慎就會失去民心。
這也是為何劉彘從一開始就非常頭疼鹽鐵國營的政策施行,自古以來冶鐵或者製鹽技藝就是各家各派的不傳之秘,即使自己是皇帝也難以撬開這些秘密。
國人敝帚自珍的習慣早在兩千年前就是如此。
湯策能夠得到皇帝的賞識,自然是因為他身上似乎掌握這些技藝的關鍵訣竅,還是一個沒根沒底的少年郎,劉彘對他另眼相待自然是希望獲得湯策的技術支持。
自古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湯策吃了皇帝的飯,自然是給皇帝打工的,這和兩千年以後沒什麽區別。
“你們的工坊生產落後,技術上也沒什麽高明的地方,如果大女不棄,可以來鴻固原上看看國家新開的工坊,堪稱表率。”
湯策倒是一臉真誠,他並不在乎冶鐵是私營還是國營,事實上,他更在乎卓文君周圍圍著她轉的那些低頭不語的工匠,從這些工匠粗糙的額紋和灰白的虯髯就能看出他們的處境不好,至少絕對比不上杜縣鴻固原工坊的匠人們。
或許輕視技術人員是這個民族秉性?湯策不由得神遊天外。
“侯爺?侯爺?”老李輕輕拍了拍湯策的肩膀,旁邊的東方朔也顯得一臉擔憂的惡心模樣。
“我以為杜縣侯尚有自知之明,要裝傻蒙混過關呢。”卓文君輕笑到,媚眼如絲,似乎看透了眼前這個十五歲少年侯爺的弱點。
湯策吞了吞口水,又聽見東方朔說:“杜縣侯,卓氏想跟朝廷打個賭,卓氏為國朝營造鐵矛,請杜縣侯督造鐵盾,如矛能破盾,請陛下收回鹽鐵國營的成命,如不能,請朝廷收歸卓氏。”
這不是矛盾的典故嗎?
“楚人有鬻盾與矛者,譽之曰:‘吾盾之堅,物莫能陷也。’又譽其矛曰:‘吾矛之利,於物無不陷也。’或曰:‘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何如?’其人弗能應也。”
卓文君輕輕念出了《韓非子》的典故,衝著湯策眨眨眼,似乎滿心希望湯策答應下來。
“侯爺,使不得,這是給朝廷挖坑。”東方朔湊到湯策耳邊輕聲說到。
“如果杜縣侯擔心,卓氏願意以萬金作保,即使朝廷的盾被戳破了,卓氏也願意支付五千金!”
這話說得擲地有聲,卓文君高挑豐腴的身子居然散發出了強大的氣場,在場的卓氏下人把頭垂得更低了。
“只要陛下同意,那就沒問題,不過如果卓氏輸了,我還要你們手底下的這些匠戶。”說完湯策頭也不回,吹了一聲口哨,只見湯策身後閃出一道人影,拱手垂立。
“老吳,你給陛下匯報這件事,馬上,順便給陛下說說這事兒我是十拿九穩能贏。”吳大用,就是劉彘安排給湯策的繡衣使者,有事可以直接匯報,方便得很。
“喏”了一聲,老吳騎上馬就甩鞭子跑了。
“杜縣侯果然少年英傑,快人快語,賭約如果成了,小女子必不忘侯爺大恩,為侯爺溫床暖塌。”說完就是一陣爽朗的笑聲,似乎要把自己內心的抑鬱之氣一下子抒發出來。
這話聽得眾人紛紛看向湯策,均暗想指不定二人有一腿。
幸好湯策臉皮極厚,心中自然是古井無波,更不用說自己在營帳裡確實佔了卓文君便宜。
皇帝希望名正言順將卓氏私產變更為公產,或者說變為皇帝的私產。
這在後世“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的觀念下幾乎是不可能的,不過在漢朝嘛,反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就連湯策家裡的雞鴨拉的屎都是皇帝的。
將這樣不要臉的行為轉化為技術問題,皇帝應該是願意的,也算得上是給皇帝蓋上遮羞布。卓氏自忖冶鐵技術高明,看不起國營冶鐵的技術,這要是沒碰上湯策,還算得上是高明的陽謀。
……
“你是說, 湯策想和卓氏比試煉製的矛和盾?”昏暗的偏殿只有帝後和殿下跪著的繡衣使者吳大牛。
“依下屬所見,確實如此。”
“陛下,這小子一向異想天開,前些天他和去病還向我進言,說他們想搞什麽代田法,把天地挖成一道深一道淺的,農桑國之大計,臣妾不敢讓他們亂來。”衛皇后微微屈膝向皇帝行禮。
“這個小滑頭,傳他進宮多少回了,說自己忙著辦事,也罷,不想進宮就不想進宮吧,事情辦妥就行。”
劉彘輕輕靠在案枕上,閉目養神了一會兒,忽然睜眼說到:“朕現在要收攏天下鹽鐵,手段多的是,既然這小子有自信,那就讓他放手去做吧。”
吳大牛“喏”了一聲,迅速隱匿了。
“陛下這是覺得小滑頭一定會贏?”衛皇后輕輕給皇帝捶腿,悄聲問道。
“那倒不是,卓王孫歷經三代冶鐵,近百年的積累,要說他們給朕下這個套,沒點手段是不可能的。不過,比起鹽鐵國營,朕更想看看這個算學名滿天下的小滑頭快點長成。”
衛皇后聽罷掩嘴輕笑,顯得格外動人。
“皇后這是不信朕馭人的本事?”劉彘顯然來了興致。
“陛下是天子,替天牧民,臣妾怎麽會有懷疑?只是陛下之前說要教去病兒兵法,似乎也沒成啊?”
衛皇后俏皮地眨眨眼,惹得劉彘想起霍去病那句“顧方略何如耳,不至學古兵法。”的豪言,於是乎哈哈大笑起來。
“我大漢再來一個會治國的霍去病,那朕就是做夢都會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