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裕十分不解:“您……您要和我做朋友?”
“嗯,是啊,我欣賞你並不是因為你在文壇雅聚上的敷衍表現,說實話,比作詩填詞,即便你再練個十年八年,也未必能入得了我的法眼。但是比起治國之策,我卻遠不及你,今天我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我……需要你!需要你成為我的左膀右臂,為我治國理邦。”
蕭裕一驚,需要你?治國?理邦?這已經不能用大逆不道來形容了,簡直就是公開說自己要謀朝篡位。
見蕭裕左顧右盼,元功笑道:“別慌,這個園子裡只有你我和樽雨三個人,不會有其他人能聽到,樽雨和我是一體的,全天下我唯一信任的人。今天之所以對你講這些話,是希望你成為我第二個最信任的人,可以嗎?”
蕭裕此時是錯愕的,不知道是喝了那杯老酒,又披上了皮大氅的緣故,還是被元功的話所恫嚇,此刻頭上已經流下一道一道的冷汗來。
“世子……恕在下愚昧,實在不解您的意思,今天就當在下沒有出現過可以嗎?”
元功笑了笑:“隨你,咱們誰也別揣著明白裝糊塗,你若願意輔佐小王,日後奪得天下便是首功,我會讓你位極人臣。若是不肯……我也不會難為你,就當是你我無緣,畢竟是身家性命的事。不過,有些事我們要說在前頭,出於朋友善意的勸諫吧,你最好小心你那個姑爺,他向遼王進獻的二策,從未提及過你的名字,就說明他只是一心的想要利用你,至於你和你表妹的婚事,我看八成會黃掉。”
蕭裕驚道:“為何?他答應過我的,只要我博得功名,便會將表妹嫁給我!”
元功輕蔑一笑:“你覺得你會奪得功名嗎?”
“我……我……會的,我一定會的,為了表妹,為了我們蕭家。”
元功站起身來,望著牆外即將墜山的夕陽,隨即拍了拍蕭裕的肩頭道:“別太相信任何人,能夠真心待你的,這個世界除了你的親生父母,恐怕只有我元功了。”
說罷他讓樽雨遞給蕭裕一張紅箋,上面寫著一組八字:己酉,甲申,乙未,癸卯。
蕭裕接過後一臉的疑惑:“這是?”
元功道:“這張紅箋本該屬於你,是你表妹的生辰八字。對了,想知道我是怎麽知道的嗎?”
蕭裕眉頭緊鎖,直勾勾的看向了元功。
元功歎息道:“初六,吉日,那一天,這紅箋被送到了文征公府上,而對方也找人卜算過了,你表妹的生辰八字與文征公的公子齊泰十分匹配,如不出意外的話,半年內他們便會完婚。你說,我是不是該送份賀禮去啊?”
“不!不!你騙我,你騙我的是嗎?”蕭裕瘋了一般,掙扎著想要脫下身上的皮氅。
元功歎氣道:“我說了,這個世界上或許只有我會真心待你,更不會騙你。你若不信,盡可以等待,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考取功名,更可以看看能不能迎娶你的表妹,反正時間也不會太久。”
說罷,又是會心的一笑,徑直帶著樽雨離開了芳汀小築。
蕭裕此時心裡五味雜陳,突如其來的打擊,讓他根本接受不了現實。
腦海裡浮現出的盡是自己到景博侯府後的場景,有姑母的慈愛,有表妹的俏皮,更有景博侯那張陰晴不定的臉。
元功的每一句話都解釋了景博侯對自己的態度突然轉變的原因,更解釋了他為什麽幾次三番的以考察功課為名,誘騙自己寫出絕佳的論策。
“難道,這一切都是你的陰謀嗎?”蕭裕望向已經昏暗下來的天空,自言自語的說道。
當身邊炭盆內最後一絲火苗燃盡,蕭裕才漸漸的緩過神來。他猛然間發現,除了那件皮氅是暖的,身邊的空氣早已涼透。
“少主,剛才的舉動對蕭裕是不是太刺激了?”樽雨在身後問道。
元功歎息道:“刺激?我說出來,總比他什麽都沒有準備,被人家刺激的好。這個書呆子啊,哪都好,就是不會為人處事。我從小生在帝王家,什麽爾虞我詐沒經歷過。比起皇家的種種,他那點挫折連微塵都算不上。”
“那他會投靠您嗎?如果他把今天您說的話泄露出去怎麽辦?”
元功勒住馬頭,轉頭看向身後,淡淡的說道:“他不能,也不敢,因為……他這輩子離了我將一無所成,只有我才能改變他的命運。”
此時的深宮內苑裡,皇帝元亶正在禦花園地底與裴翰森討論著今天的文壇雅聚。
“師父,看來朕有點小瞧元功那小子了,他那詞填的,簡直堪比北詔國的辛幼安,霸氣無比。朕是萬萬沒想到,這魁首金牌竟落到了他的手中。”
裴翰森點了點頭,放下元功的手稿後說道:“陛下,詞是好詞,只是鋒芒太露,字裡行間,透露著太多的大逆不道。什麽笑談頃,指長江齊楚,六師飛渡。又什麽誰念萬裡江山, 征夫僵立,縞帶沾旗腳。萬裡江山是他該念的嗎?那可是陛下您的啊,依老夫之見,就憑這兩句,便可將他下獄問罪,永不敘用。”
元亶呵呵一笑:“少年人嗎,總有自己的傲骨,六師飛渡長江,這是想統一四方,畢竟他是虎軍之後,有這個志向無可厚非。至於誰念萬裡江山,這句確實過了,但罪不至囹圄。依朕看,這個堂弟還是可以安排做一些事的,傲骨是把雙刃劍,用好了是治世能臣,用不好才是削骨鋼刀。您覺得朕會是哪一種呢?”
裴翰森一怔,馬上想到這元功幼時即便傷了龍體,都會相安無事,可見皇帝的惜才之心,馬上說道:“陛下聖明,不拘一格降人才之心,令老夫佩服的五體投地,此乃我北野之大幸啊。”
元亶點了點頭:“師父過謙了,不過話說回來,這小子的心性確實太高了,也是時候該磨磨他的棱角了。”
“陛下的意思是?”
元亶看向牆壁上的地圖,半晌後說道:“元弼久持軍務,若他百年後或者說他有反意,朕該如何應對呢?所以朕想提拔一批元家第三代青年才俊,充入軍中,一可以鍛煉他們的指揮才能,二可分散元弼的軍權,以備不時之需。既然在元家第三代中,元功是佼佼者,自然要去軍中效力,若能成,則是朕之幸事,若不成,朕也沒什麽損失,您看如何呢?”
裴翰森一怔,隨即應道:“陛下能有如此大智慧,讓老夫汗顏,險些釀成大錯,影響到陛下的大計。”
元亶揉了揉發酸的肩膀,歎氣道:“希望他能知道朕的一片苦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