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霞山自古便是北方佛教的聖地,山間雲霧繚繞,這更為棲霞山莊增添了幾分神秘和幽靜。而棲霞山莊原來是前朝的皇家禦院仰光寺,當年被北野太祖賞賜給元易做封地後,就連整座山周圍的土地也都一並劃給了他。
元易不信佛,索性讓人將整座廟的佛像都拆了,送到了上京城因戰爭而焚毀的穆海寺去,自己則大力營造,將偌大的寺廟逐漸改成了安度晚年之所。
此時天空湛藍,陽光明媚,兩匹快馬,正迎著山路向山莊盤旋而來。
馬兒每前行幾丈,便有幾個暗哨探出頭來,同時吹響鷹哨,這既是對馬上之人的致敬,也是在向下一處暗哨傳遞著安全的信號。
直到快馬臨近山莊的大門,馬上之人才勒住馬頭,放慢了速度。
先來到門前的是樽雨,他一個鷂子翻身,穩穩的落在門前,幾個護衛急忙上前行禮道:“樽雨把頭吉祥。”
樽雨點了點頭道:“後面的馬上是少主,趕快通稟主子。”
“是。”護衛一邊拉住樽雨的馬,一邊派人去通稟。
此時元功的馬業已停下,“呼啦”一聲,厚重的正門被人由內及外的拉開,幾十個護衛身著重甲齊刷刷的跪倒在前,口誦:“恭迎少主”。
元功沒有叫起,而是徑直的向門內走去,對於晉王府的死士,做主子的要時刻保持威嚴。
山莊的建築風格古樸典雅,錯落有致。外觀以灰白色為主,與周圍的山色相得益彰。屋頂的琉璃瓦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金光,顯得富麗堂皇。金瓦本是皇家用度,整個北野能用此顏色瓦片的只有兩處,一處是上京城的皇宮,另一處便是這裡,可見元易在太祖元旻眼中的地位之高,無人能及。
剛一進到莊內,一個黑影如鬼魅般閃現到元功身前,單膝跪倒後,拜道:“少主吉祥,南樾給您請安了。”
元功點了點頭,問道:“上次在姚公坊老街上行刺的人找到幕後指使了嗎?”
南樾一怔,回道:“還未找到。”
元功有些不悅:“一天沒找到,父親和我一天便不安全,你們影子營可大不如前了,這點小事都辦不成,難道需要我親自督辦嗎?還是說你們根本沒把我這少主放在眼裡?”
南樾全身一激靈,元功的話明顯帶著責怪,他趕忙道:“請少主放心,出正月之前奴才一定把此事查個水落石出,否則提頭來見。”
元功輕哼一聲:“提頭來見?你的頭很值錢嗎?我要的是父親的安全,和這比起來,你的頭算個什麽?”
樽雨此時也跪了下來,求情道:“主子,這件事不能責怪師兄,當晚是奴才負責戍衛,沒有抓到凶手也都是我的責任,請主子責罰。”
元功歎了口氣:“都起來吧,責罰,責罰有用的話,你們早都死好幾回了。我要的是亡羊補牢,又不是哪個人去背黑鍋!”
說罷,一甩袖子,奔著元易所在慶雲軒而去。
身後的樽雨站起身來,順勢也將南樾扶起,低聲道:“師兄,讓你受牽連了,是樽雨不好。”
南樾搖了搖頭:“沒查到暗殺者本就是我這影子頭目的錯,難辭其咎,你不該去攬責的。”
“師兄……”
南樾擺手道:“我雖是你師兄,但年齡比長著你二十多歲,師父臨終前將你托付給我,我不想讓你有任何的閃失,畢竟這影子早晚都得交給你指揮,你若有事,我對得起慘死的師父嗎?記住,如果你想報答我的養育之恩,以後無論如何不能再為我攬責。”
樽雨點了點頭:“是……”
他好想勸告師兄不要再追查下去,畢竟這件事毫無線索可言,即便費時費力的追查下去,也不會得到什麽結果。但話到嘴邊,卻被他生生的咽了回去。
二人並肩來到慶雲軒前,分站在門的兩側,此時屋子裡的父子二人早已開始了交流。
“父親,孩兒自作主張,在文壇雅聚上放肆的炫技,也不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元易品了口茶,微笑道:“能有什麽後果,你在元亶面前顯得那麽懦弱,早就麻痹了他,即便是炫技,也只能讓他更欣賞你罷了。”
“他不會嫉妒?”
元易搖了搖頭:“他若是有半點嫉妒,你今天就不是騎馬來山莊了,無論生死,都會是被抬著進來。宮裡的鷂鷹傳來了消息,這元亶絕不是對外顯露的那般昏庸殘暴,他白日雖然嗜睡,但一到半夜就興奮的隱身於禦花園中,就連禦書案上擺的也不再是南詔傳來的春宮畫卷,而是各地路府的奏折摘要以及名臣乾吏所提交的治國方略, 看來,無論是誰,都被他的表象蒙蔽了。”
元功一怔:“那……幾個王叔和元弼也會知道?”
元易輕哼一聲道:“他們?一介武夫而已,我已經讓鷂鷹放出話去,說禦花園的地底有一座大型的豹房,是元亶用來煉丹和禦女之地。你猜,他們會去製止他這麽荒謬的行為嗎?”
元功憬悟道:“妙,妙啊,他們絕不會去製止的,因為皇帝越昏庸越淫亂,對他們的地位就越沒有威脅。”
元易點了點頭:“是嘍,你還年輕,朝中之事還需要多磨練。說白了,不外乎還是牽製與反牽製的事罷了。一個有**的大臣,一旦達到**的最頂峰,便會有所擔心,一是擔心自己被別人所取代,二是擔心皇帝,因為只有皇帝擁有可以隨時罷免他們的權力,只有那些無欲無求的大臣才會人間清醒,沒有任何的擔心。但……做皇帝的偏偏不會喜歡這些清醒的大臣。”
“為何呢?”
元易指了指手中的茶碗道:“一杯茶喝久了會變得淡而無味,一個人用久了便會產生厭煩,想要除掉那個人就必須有把柄在手,帝王需要的就是這人的把柄,無欲無求的人會有把柄?”
元功似有所悟:“學蕭何是嗎?讓元亶抓住我的把柄,這樣我便可以爬上去?可我該出什麽樣的把柄給他呢?”
元易握起拳頭,隨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打開,道:“貪財,損失的是國家的錢;權欲,損失的帝王的尊嚴;唯有色是無關乎國家與帝王的,你能做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