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挨個看了一眼後,說道:“幾位公子請在此等候,我家黃姑娘會出一題目,讓諸位公子填詞。”
說罷,去到了樓上,一會功夫返了回來,朗聲道:“請各位公子以醉花陰詞牌為題,填詞一闋。”
蕭裕搖了搖頭,心道:“這可比文壇雅聚要難的多了,只是見個青樓女子,竟費這般周折。”
見那幾人冥思苦想著,他卻毫不客氣的走到桌前,提筆寫道:“幽幽青雲吹欲動,寒風驚癡夢。皂鬢無梳妝,簾卷紫紗,閑綰青絲弄。薄窗冷霧拂還送,未雪紅濕重。溪曲繞秋庭,碧水飛花,暗自傷倥傯。”
寫罷,將毛筆一拋,再次回到一旁吃起茶來,那孤傲的勁一點不亞於元功。
丫鬟見他第一個寫完,趕忙上來將詞稿收了,再看那三人時,依然皺著眉頭,便歎了口氣向樓上走去。
半盞茶的功夫,樓上東廂房突然傳來一個男聲,叫道:“好詞!清新脫俗,委婉曲折,難得一見的好詞!人在哪呢?”
“咣當!”樓上的窗子被推開,一個帶有醉意的男人探出頭來,不停的向天井裡的四人觀望。
丫鬟和一個靚麗的美女此時來到那男人身後,丫鬟指了指蕭裕道:“劉大官人,就是那位公子。”
男人哈哈一笑,對蕭裕喊道:“這位仁兄,在下劉墉,拜讀你的大作後,很是喜歡。如蒙不棄上來小酌一杯如何?”
蕭裕一喜,趕忙抱拳道:“那就叨擾劉兄了。”說罷,小跑著走上樓去。
原來這江南的青樓規矩確實繁多,即便蕭裕今天勝出,也需要再等一日才行,所以頭牌黃姑娘此時正與劉墉喝酒弄琴。
蕭裕剛一進門,劉墉便迎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引到了酒桌坐下,隨即對丫鬟道:“去,告訴廚房,重新備一桌酒宴,我要與好朋友探討探討。”
這時,那頭牌黃姑娘也走了過來,盈盈拜倒道:“奴家黃氏,公子有禮了。”
蕭裕微微點點頭道:“實不相瞞,在下仰慕景莊先生已久,聽說他在萬祥樓,這才冒昧的前來求見,並非是為姑娘而來,還請恕罪。”
說罷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百兩銀票來,遞了過去,續道:“這些銀子就當是在下對姑娘及萬祥樓的一點歉意,莫怪莫怪。”
黃姑娘倒也不惱,畢竟像他這般才華的人,平日並不多見,於是識趣的收了銀票,退出了房間。
劉墉見狀,哈哈一笑道:“仁兄好闊綽,為了見我竟這般舍得花錢。上一次出這麽多錢的人可是留宿了兩晚才走呢。”
蕭裕擺了擺手,道:“早就耳聞景莊先生大名,今日得會真乃三生有幸。”
劉墉給他斟滿一杯酒道:“都是俗名,俗名,填詞不過是消遣作樂而已,有些人言過其詞了。我一個落魄的書生,一沒功名,二沒俸祿,每日介在這花祠酒肆裡靠給姑娘們填詞為生,有什麽大名可言。”
蕭裕端起酒杯來敬道:“景莊先生客氣了,您的大作每一闕都讓人賞心悅目,尤其是那首寒蟬淒切,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每每讀起都有一番心酸在胸。”
劉墉十分得意的擺了擺手:“你剛才的一闕醉花陰也是相當不錯的啊,即便是我也未必能寫的這般優雅,溪曲繞秋庭,碧水飛花,暗自傷倥傯。唉,一看就是個惹人疼愛的女人,思君心切。”
蕭裕沒想到自己會得到劉墉的讚賞,心裡十分快活,趕忙將酒一飲而盡。
“對了,還沒問仁兄貴姓呢?”
蕭裕趕忙道:“小可姓蕭名裕,字遙折。”
劉墉點了點頭:“聽口音是北方的?”
蕭裕一怔,隨即說道:“不瞞景莊先生,小可是北野人,此次來臨杭是代表北野出使,為議和而來。”
“北野人?”剛才還掛滿笑容的臉,頓時僵住了。
蕭裕趕忙道:“景莊先生很介意在下的身份嗎?”
劉墉歎息一聲道:“非也非也,我只是驚歎,北野建國不過十數年,此前連文字都沒有,沒想到這十幾年間竟有蕭兄這般青年才俊,實在是讓人唏噓啊,反觀我南詔,文壇雖有出色者,卻都碌碌無為,不思報效國家,讓人心寒的很。”
蕭裕心有疑惑,問道:“景莊先生大才,在下實在不懂為何南詔不用先生為官。”
劉墉搖了搖頭道:“我出身官宦世家,又何嘗不想當官,這輩子大半生都在為科舉入仕做努力。不過造化弄人,在我第一次來這臨杭趕考的時候,被眼前的一切都震驚了,無論是美得動人心弦的清倌, 亦或是引人入勝的臨杭美景,都讓我心甘情願地陷入這個溫柔鄉中,不願離去。後來的我,整天出入各種青樓,與姑娘們為伴,因為詞寫的好便聲名大噪,引來了更多的美人與之結交。”
說罷他鬱悶的喝下了一杯酒,續道:“才華,是把雙刃劍,我因此得名,也因此負累,好多人羨慕我、嫉妒我,甚至恨我,這裡面就包括那些掌控朝局之人。以至於科舉的官員們紛紛不敢讓我晉級,於是第一次的科舉,我就慘遭淘汰。雖然那時的我對落榜非常不滿,但好在當時年輕,還非常地積極樂觀,於是便繼續努力,想為下一次的科舉奮戰。但遺憾的是,一連參加了三次科舉都名落孫山。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就是一群酒囊飯袋因為投靠在閹黨、朋黨、宰相門下而全部高中,而我......卻屢屢落第。後來,在我參加人生中第四次科舉,本以為可以有所建樹的時候,卻沒想到先前寫下的《鶴衝天》又將自己坑了一把。那詞裡的一句: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竟傳到了皇帝的耳朵中,震怒之下,他下了旨意,讓我永生不得科舉。你喜歡的那首雨霖鈴,就是在下了聖旨之後我寫下的。從那以後,我便每天都與歌姬們相處,教授教坊的歌姬們寫詞填曲,讓她們可以唱出自己的心聲與名聲,每日這般醉生夢死,豈不快活?哈哈,哈哈哈哈!”
劉墉的狂笑似乎在抒發內心的抑鬱,但在蕭裕看來,他的經歷簡直就是在描述自己此前的窘相,同時蕭裕也在慶幸自己遇到了元功,否則也許這輩子也會像劉墉一樣,這般落魄淒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