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時辰之後,朱由校宣的臣子就到了乾清宮。
隨著整齊的號子,一群大臣躬身行禮道。
“不安,朕甚不安。”
靠在龍椅上,手中拿著奏本的朱由校看著幾個朝廷重臣道。
“劉一燝。”
“臣在。”
感覺到皇帝的語氣不太對勁,劉一燝的心裡有些忐忑的應聲到。
“這是你擬升權遼東巡撫袁應泰扶正的奏本,說袁應泰在遼東擴大邊防、招降納叛有功,理應扶正。”
“朕今天就在這裡問問你,汝。。。”
“智弱乎!”
猛的抬高音量,將奏章砸向了劉一燝,而後大聲喝問道。
“你是讀書都讀到了狗腦子裡面了嗎?”
“民間三歲小兒都知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去歲,撫順失守,賊酋以奸細扮作商人,混入旅順,由內而外,攻破旅順城門。此等前車之鑒,哪袁應泰不清查城內異族還自罷了,竟敢招降納叛,來投即納,是嫌沈陽城池太過堅固,還是想將沈陽城送給建奴!”
“你一個當朝內閣重臣,此等行事,不對其進行申斥,反倒為其表功,汝是眼瞎還是智昏!”
“回陛下,袁應泰在遼東經年有余,在遼東女真之中素有威望,其以東虜治東虜,臣以為此為良策。”
聽到朱由校的話,劉一燝伸手擦了擦臉龐的冷汗,出聲辯白道。
“且遼東僅建州女真叛亂,葉赫部並未參與,葉赫酋長為大明戰死,女真降人來投,如若不收,恐傷周邊諸夷之心啊。”
“好好好,好一個傷周邊諸夷向化之心,朕看你是鐵了心想將遼東送給建奴!”
聽到劉一燝的話,朱由校直接被氣笑了。
“來人,將此繚扒去官服,交給三司鞫問!”
“是!”
聽到朱由校的話,從外面立刻走進來幾個身材高大的太監,將劉一燝拉了出去。
“陛下!劉公為內閣輔臣,不可輕易論罪啊!”
“陛下,劉輔臣有拳拳報國之心,其舉薦袁應泰,完全是一心為公啊。”
看到朱由校就這麽將劉一燝給下了詔獄,其他幾個人連忙勸道。
對於這些人的話,朱由校恍若未聽,繼續問道。
“左都禦史。”
“臣在。”
聽到朱由校喊自己,左都禦史張問達連忙出聲到。
“都察院和六科廊的官員可以說各個都是文化薈萃,都察院也是人傑地靈啊。寫的奏本全篇都是引經據典,之乎者也,還不加句讀,讓朕看的是頭皮發麻。”
“若不是朕用心讀過幾年書,還真可能看不懂我大明官員寫的這奏本。”
“我大明言官素來有風聞奏事之權,但你看看這都是什麽人寫的?寫的是什麽?”
“福建道福建道禦史劉有源、甘肅道禦史王槐秀、刑科左給事中魏應嘉、戶科右給事中薛鳳翔、禮科給事中暴謙貞。。。”
“這就是你給朕、給大明管理的都察院!”
“福建道、甘肅道、河南道、戶科、吏科、禮科言官,一連十幾個人,彈劾遼東經略、兵部右侍郎熊廷弼。”
“這是越權!膽大包天的越權!”
砰的一聲,鎮紙拍在桌子上,朱由校惡狠狠的看著眼前的張問達道。
“大明東南、西北、中部各道的官員,去彈劾一個身在遼東,隸屬兵部的官員,你們是巡查地方巡查到遼東了,還是巡查到兵部了?”
“吏、戶、禮三科言官,彈劾兵部右侍郎,都察院和六科廊是嫌手裡的權柄小了,直接跨部監管是吧!”
“是誰,給這些人的權力,能夠無憑無據,構陷朝廷邊關將帥!”
“又是誰,給這些人的權力,僅拚風言風語,就敢彈劾一個朝廷的正三品大員!”
“如若如此往複,哪我大明要哪大明律何用!治國治民,僅憑爾等說說不就夠了嗎?!還要什麽六部尚書,要什麽內閣輔臣!”
“這叫什麽!這叫越俎代庖!這叫牝雞司晨!”
“陛下,我大明言官有風聞奏事之權,臣等此舉皆是為我大明啊。”
“陛下,言官如若因言獲罪,恐會致使我大明言路閉塞,於國不利,恐使朝臣惶恐啊。”
“陛下。。。”
“肅靜!!!”
見到官員出聲,站在朱由校身側的劉時敏尖著嗓子喊到。
“誰惶恐?現在站出來辭官,朕這就準了,大明不缺當官兒的!”
隨著皇帝的話,特別是最後的那句,大明不缺當官兒的,整個乾清宮頓時安靜了下來。
“張問達!你回去之後,立刻整飭都察院、六科廊上下,朕不希望再看到這種越俎代庖之事發生,聽清楚了嗎?”
“臣遵旨。”
被皇帝一頓臭罵外加劉一燝被拖了從出去,這會兒張問達是一聲都不敢吭,生怕下一個就是他被拖出去。
宮裡,是小皇帝的天下,他還真的不敢放肆。
特別是聽說最近幾天,皇宮裡在打掃衛生,掃的是人頭滾滾啊。
“王永光。”
“臣在。”
被點名到的工部侍郎王永光連忙出列。
“你上奏替先帝督造陵墓的折子,朕準了。”
別說是在儒道大興的封建王朝,哪就是擱現代社會,朱由校都不敢讓人隨隨便便挖個坑把泰昌那個蠢貨給埋了就行。
“如今國庫空虛,為顯孝道,朕從內帑再給你五十萬兩銀子,你一定要將先帝的陵墓給朕修好。”
“臣領旨謝恩。”
聽到是讓自己給大行皇帝修墳,還給錢,不是摘腦袋這種事,王永光顧不上頭上的冷汗,連忙叩首道。
“哦對了。”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朱由校又補充了一句。
“王安自縊隨父皇而去,朕深感其忠,伱在父皇的陵寢外面,給王安修個墳,讓他替父皇守靈吧。”
“臣領旨。”
聽到皇帝的話,王永光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出聲應道。
反正錢是內帑出的,修就修吧。
“孫師。”
“臣在。”
聽到皇帝叫自己,孫承宗連忙出列到。
斟酌了一下用詞之後,朱由校接著說道。
“自薩爾滸之戰後,遼東疲敝,萬幸有熊廷弼守禦遼東,方不至遼東失陷,朝廷門戶大開。”
朱由校說著,轉折了一下。
“然,熊廷弼性格暴烈,善督軍,不善撫民,致使麾下群情激奮。”
“朕要你任遼東巡撫,巡撫臣工,總領政務,你能做到嗎?”
“回陛下,臣願為陛下分憂。”
聽到皇帝的話,孫承宗連忙說道。
自從薩爾滸大戰起後,他早想去遼東看看了,只是一直苦於沒有機會。
“抬上來。”
點了點頭後,朱由校一揮手,就有小太監抬上來一張屏風。
讓孫承宗上前,站在屏風的前面,朱由校給孫承宗說道。
“朕要你去遼東,只要你做兩件事,第一是撫民,此事朕不想多言。”
“而第二件事,卻是要你輔助熊廷弼去做的,哪就是修堡。”
屏風上畫著一個怪模怪樣的堡壘,和大明常見的軍堡很是不同,將一個四四方方的堡壘改成了八角星。
如果是後世人看到了,肯定會直呼一聲棱堡,不過這個與其說是棱堡,更像是日軍侵華戰爭時期,一個個建在鄉下的據點。
簡單的由炮樓、兵營、糧庫和監獄構成,鬼子玩這玩意兒欺負的就是土八路沒什麽重火力。
那群倭寇要是把這玩意兒建在歐洲,歐洲的那群有錢佬能拿著步兵炮把這玩意兒當靶子給炮兵練手,但在當時重火力奇缺的國內,這玩意兒就如鯁在喉。
硬拆吧,沒那個火力,要拿人命填。
不拆吧,會輻射影響力,惡心人。
而放在如今的這個時代打建奴,哪就更殘暴了。
在棱堡的旁邊,則是皇帝寫下來的四個字:尺進寸取。
“朕不要求你們短時間內平叛遼東。”
站在屏風前的皇帝, uukanshu 看似是在給孫承宗說,但實質上卻是告訴站在乾清宮內的重臣。
“朕要遼東,十裡一亭,百裡一堡,徐徐緩進,步步為營,重新營建衛所。”
這套打法,叫做切香腸戰法,屬於結硬寨,打呆仗的進階版本,是朱元璋的拿手好戲。
揮出一拳,然後收回來,小刀割肉,割下一縷存為漢土。
洪武五年,嶺北之戰,大明三路大軍,徐達的主力中路軍大敗而歸,李文忠的東路軍雖然打贏了,但自身損失慘重,僅馮勝的西路軍算是打了個勝仗。
這一仗讓朱元璋吃軍事冒險的苦果一次吃了個爽。
經此一役,朱元璋一改對草原大開大合的北伐節奏,開始了鈍刀子割肉的過程,尺取寸進,就一個字,磨。
一直磨到洪武二十年,永昌侯藍玉率大軍在捕魚兒海大敗萌古,脫古思帖木兒與太子天保奴等數十騎遁去,其余諸人不是被俘就是被殺,打落萌古人帝號,正式滅亡前元。
而現在朱由校教給孫承宗的打法更為惡心,或者說無解。
不和談、不會戰、敵進我守,敵退我進,一路修堡,長期的、局部的、低烈度的製造戰爭。
看誰先挺不住。
“臣,明白了。”
從圖上看出了皇帝對於遼東戰事的戰略意圖,孫承宗拱手到。
“擬旨。”
見狀,朱由校一揮手,就有司禮監的小太監鋪開筆墨。
“擢孫承宗為遼東巡撫,總督遼東政務,輔助熊廷弼征討建奴。”
“臣領旨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