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沒桌凳,更不可能有茶水糕點,唯一能表達內心歡喜之情的,似乎只剩笑容。
故而,青年笑盈盈抱拳,滿面春風。
“尋我何事?要打就打,要戰就戰,別搞這套虛的,狗屁讀書人才喜歡的玩意,我張燕可不稀罕。”
魁梧大漢一看就是個糙漢子,講的話倒也實在。
不過旁邊的梁文聽到,冷哼了聲,像在表達對這莽夫的不屑。
劉塵大瞥了眼梁文,心中好笑,說道:“張統領的性格真是合我胃口,既如此,我們就開門見山地說。”
“你說!”
張燕瞪著劉塵。
“統領以為,我帶兵到黑山意欲何為?”
張燕晃了晃肩上的開山斧,“自然是來此與我作對,難道還帶著幾千人來我家做客不成?”
劉塵嘿嘿一笑。
“還真被你說對了,就是張統領好像不是很好客,這客人未到,就早早想著搶奪東西。”
青年一邊說,一邊在地上尋找可以擱屁股的石塊。
尋到塊合適的,便雙手抱著想要搬到樹下,尾敦見狀,上前單手托住,將之輕輕放在樹乾旁,青年愉悅地一屁股坐上去。
張燕很不屑劉塵的公子做派,見對方坐在石頭上,而自己站著跟對方搭話,便將肩上的開山斧插在地上,盤腿坐在旁邊,道:
“你莫要欺騙我,黑山兵雖沒有冀州兵精銳,但斥候也不少,早得到冀州的消息,袁紹讓你來對付我們。我不抓住機會主動攻擊,難道傻坐在那,讓你個娃娃肆意攻打?”
青年撇撇嘴,“你既有這麽多斥候,怎麽就探不到公孫瓚已無力與袁紹抗衡,不日就要敗亡?”
“自然知道,這與你何乾?”
青年哼了一聲,“張統領覺得,公孫瓚被袁紹拿下後,幽州歸誰?”
“當然是袁紹!”
“那我是誰?”
青年的語氣突然變得憤慨,但又很快恢復平靜。
“你?”
張燕一怔,立刻想到劉塵是幽州牧劉虞的孫子。
再往下想。
公孫瓚這個叛黨被拿下後,以劉虞州牧身份,外加皇族,還是大漢三公,劉虞死後,他的後嗣走走流程,理應可以繼任幽州牧,不過現在天下大亂,諸侯只看實力,誰還管天子的任命。
想到這。
張燕突然有些可憐地看著眼前的青年。
多少人頂破腦袋想要的官職,這年輕人一出生就唾手可得,可偏偏遇上這亂世,成了“有名無實”之人。
張燕雖是賊寇強盜起家,也懂名正言順這個道理,否則當年不會找靈帝要個中郎將的職位,於天下人而言,賊就是賊,想要籠絡人心,發展壯大,終究需要一個名分。
這小子有天下人做夢都不敢想的名分,卻無力討回,真真讓人唏噓感慨。
張燕道:“世事無常,天下既已這樣,難道你還想從袁紹手中搶回幽州?”
劉塵咧嘴,“人總要有夢想,萬一實現了呢?”
“呵~”
張燕冷笑,他與袁紹鬥了這麽久,黑山軍是越打越不成樣子,而袁紹發展壯大的速度讓人駭然。
這小子如何搶?
“就靠你手下這點人,能鬥得過袁紹?”
“幽州自然也有人願意支持我!”
“不夠!”
張燕搖頭,“遠遠不夠!袁紹勢力龐大,如果吃下幽州,就擁有冀、青、並、幽四州,整個大漢都才十三州,袁紹獨得四州,就靠你那點兵,尋死不成?”
劉塵肅然道:“兵是兵,民是民。無民何來兵?你與袁術、公孫瓚為盟,現下如何?此二人皆都視百姓如草芥,棄民之人終隕於民。幽州當下還被公孫瓚控制,他一死,袁紹自然得幽州民心。但此刻我若回去,你覺得,能否與他爭一爭?”
張燕不屑道:“別忘了,袁紹不止一洲之兵!哪怕你在民心上勝了,他照樣可以滅你。”
青年針鋒相對,“要記住,天下不止幽州一處!”
大漢皺眉。
青年繼續道:“南方的曹操,徐州之戰落敗後,兵力損失其實並不大,這段時間已漸漸恢復過來。此時袁紹急著攻滅公孫瓚,班師回鄴城,便是因為曹操恢復元氣,正如餓狼一般,盯著北方四州的土地。所以,袁紹不可能再留大量軍隊在幽州,如果他真這麽做,曹操北可攻取黃河北岸,東可再次揮兵,攻打青徐兩地。張統領覺得,曹操攻打袁紹的可能性大,還是再打一次徐州的可能性大?”
張燕凝神沉思,卻聽一直站著沒開口的黑袍人道:“你若想不出來,我這個讀書人可以告訴你。”
“要說便說!”
張燕冷哼。
黑袍人傳出一聲輕笑,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在沙地上塗描起來。
“正常情況下,給曹操十個膽子,也不敢攻打黃河以北的各州。袁紹得到幽州後,兵力十倍於曹操,曹操拿什麽和袁紹爭?而徐州勢力錯綜複雜,琅琊的臧霸,下邳的劉備,廣陵的陳登,甚至還有袁譚的小股力量。只是勢力雖多,卻異常分散,皆為雞犬。”
“你的意思是,曹操會攻打徐州?”
“不會!”
梁文搖頭,繼續在地上畫著,“曹操攻打徐州,為得就是鞏固後方,防止被人襲擾,呂布是個不安分的人,難以捉摸,自然需要用兵。但現在的徐州,各自為政,力量又弱小,哪敢主動招惹曹操?也許你會覺得,曹操若再東征,將如秋風掃落葉,一舉拿下整個州,不會像去年攻呂布時,受到太大阻力。但是否想過,曹操真的出兵攻打,反而會逼這些勢力抱團,同樣不妙。”
張燕瞪起眼,“鬥不過袁紹,又不打徐州,那你說個屁!”
梁文並不生氣,道:“我說了,這是正常情況。”
“不正常該如何?”
張燕不耐煩道。
“袁紹若不及時撤兵回鄴城,當屬不正常!”
張燕疑惑,“不回鄴城?”
壯漢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梁文笑笑,扭頭看向劉塵。
見青年很愜意地坐在石塊上打瞌睡,做甩手掌櫃,搖搖頭,用樹枝指著荊州一角,“你可知,曹操現在在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