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鈺就這樣漠然地端坐於赤兔馬背,冷眼旁觀著這一幕,面上波瀾不驚。
這不是一場簡單的善惡之義的對決,而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族群爭戰,唯有一方徹底亡國滅種或者融入,遠走遷徙,才能終結這場浩劫。
倘若韃靼的鐵蹄真的踏破了長城,那麽無數的漢家兒女,必將重演歷史的悲劇,淪為韃靼人屠刀下的羔羊。
甚至在過往的漫長歲月裡,那些遊牧民族曾將漢人蔑稱為“兩腳羊”,視為他們的食物。
這才是真正的殘酷!
時光悄然流逝,夕陽漸漸西斜,絢麗的晚霞染紅了整片草原。
狼居胥山腳下的韃靼大營,哀嚎與慘叫逐漸消失,最終歸於死寂。
唯余滿地的屍骸,以及散落一地的彎刀與長弓。
“主公!”
張遼興致勃勃地飛奔而來,稟報道,“汗帳那邊,我們俘獲了不少重要人物。”
“哦?”
賈鈺聞言,神色微動,隨即策馬前行,緩緩向營地中央那頂金色的帳篷駛去。
當他來到金帳前,才發現這帳篷的寬敞超乎想象,佔地竟有半畝之廣。
帳篷外掛著金色的流蘇,頂端矗立著一尊銅鑄的雙翅天狼神像,威嚴而神秘。
蒙古族的狼圖騰最早只是古代乞顏部落孛兒隻斤氏的圖騰,這在《蒙古秘史》和《蒙古源流》中都有記載。
後來,隨著成吉思汗的征伐,橫掃亞歐大陸,蒼狼逐漸成為所有遊牧民族的共同信仰和象征。
元朝覆滅後,其殘余勢力退入草原深處,融合了天龍與蒼狼的元素,創造出了新的圖騰——天狼神。
“主公!”駐守在金帳兩側的大雪龍騎士兵齊聲躬身問候,並掀開了帳篷的簾布。
金帳內,上百名韃靼貴族瑟瑟發抖地跪伏在地,驚恐地望向帳外。
隨著一陣馬蹄聲的逼近,一道黑色的身影緩緩映入他們的眼簾。
來人身高七尺有余,劍眉星目,面容剛毅如刀削斧砍一般,渾身浴血,就連垂落的發絲都被鮮血凝結成縷。
他的出現,令人望而生畏!
“誰是韃靼的闕氏?站出來!”
賈鈺端坐於烏騅馬背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帳內的韃靼貴族們,語氣冰冷如霜。
人群中一陣騷動過後,一名身著華貴服飾的韃靼少婦戰戰兢兢地走了出來。
她媚眼含春,盡管心中恐懼卻仍努力保持鎮定地說道:“中原的勇士啊,你贏了。這裡的一切包括我自己現在都是屬於你的了。你可以隨心所欲地處置我們。”
草原的生存法則向來都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今天你滅我全族,明日我屠你滿門在草原上早已司空見慣。
而女人、牛羊和馬匹則被視為最寶貴的財富,即便是在戰敗之後也往往能夠得以保全。
因此這位韃靼大汗的闕氏對於眼前的結果雖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無奈接受。
更何況賈鈺的英俊與勇武也確實深深吸引了她這些粗獷的草原女子。
“哦?是嗎?”
賈鈺用佩劍輕輕挑起韃靼闕氏的下巴,淡淡地說道:“既然如此,那就由你來向我介紹一下這些韃靼貴族們的身份吧。”
接下來在韃靼闕氏的指認下帳內一個個韃靼貴族的身份逐一被揭露了出來。
其中囊括了韃靼大汗車不登班珠爾的三位子嗣、扎薩克圖汗部與土謝圖汗部的繼任者,還有太師、丞相、平章政事以及樞密院參知政事等大批達官顯貴及其眷屬。
“主公,這下我們可算是撈到了一條大魚啊!”
張遼看著眼前這些身份顯赫的俘虜,臉上不禁露出了狂喜之色。
要知道草原三分瓦剌、韃靼和漠南三部各佔一席之地。
而此次韃靼作為進攻邊關的主力,賈鈺能夠率部將這些韃靼的王子和高官一網打盡,這份功勞可謂是震古爍今,絲毫不遜色於當年霍去病初次領兵時的赫赫戰功。
“不對。”然而就在眾人歡欣鼓舞之際,賈鈺卻突然眉頭緊皺冷靜地指出了一個問題,“這裡怎麽沒有喀爾喀部和土默特部的人?”
他眼中流露出的侵略性再次投向了韃靼的闕氏。
“喀爾喀與土默特兩部並未向大汗俯首稱臣,因此他們的人並不在此處。”
闕氏坦然無畏,直言不諱地陳述了事實。
話音甫落,空氣中仿佛響起了一聲輕微的“咯噔”。
賈鈺與張遼的面色不約而同地微微一變。
他們之前從科爾沁部的蒙古族人阿爾斯楞處獲取的情報表明,車不登班珠爾已成功地將韃靼五部統一在自己的麾下,並自稱為韃靼之王。
然而,闕氏的話語卻透露出喀爾喀部和土默特部並未加入韃靼的陣營。
這究竟是誰在說謊,誰又在道出真相?“我知道你們心中所惑。”
“我可以為你們解開所有謎團,但我有一個條件。”
闕氏那雙棕色的眼眸中閃爍著迷人的光彩,她目不轉睛地盯著賈鈺。
這位韃靼部最尊貴的女子,擁有著傾國傾城的容顏。
她鼻梁高挺,眼窩微凹,發色淡雅,發梢帶著自然的卷曲,肌膚細膩如凝脂,白皙中透著淡淡的粉紅。
她身著華服,身姿曼妙如火。
盡管她只有二十三四歲的年紀,但舉手投足間卻流露出一種成熟的風韻,令人心馳神往。
就連一旁的張遼也忍不住喉頭滾動,咽下了一口口水。
然而,賈鈺的內心卻並未被她所動搖。他面無表情地說道:“闕氏似乎忘記了自己現在的處境。
如今人為刀俎,你為魚肉。”
“好個狠心的郎君。”
“你們中原人果然始終都是這般冷漠無情。”
闕氏輕輕挑起柳眉,紅唇微翹:“那我換個方式來說,我願成為你的女人。”
此言一出,整個金帳內頓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張遼等大雪龍騎的將領們全都目瞪口呆。
方才還在浴血奮戰,此刻竟然談起了婚嫁之事,這草原女子未免也太過豪放了吧。
“不行。”
賈鈺凝視著闕氏那雙棕色的眼眸,冷冷地拒絕了。
“好,既然如此,我便無話可說了。”
闕氏聽後高昂起頭,擺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現場的氣氛一時間陷入了僵局。
“那個,闕氏啊,我家主公的意思並不是不行。”
““盡管他乃是大胤皇朝賈氏寧國公府的直系血脈,欲娶一位異邦女子為元配夫人...“...”
旁邊的張遼趕緊上前打圓場。
他們此刻身處草原深處、韃靼腹地之中,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引發毀滅性的後果。
闕氏,身為韃靼部族中備受尊崇的貴婦之一,其尊貴程度與身份地位僅次於韃靼大汗。
她所掌握的信息對於賈鈺來說無疑具有重要的價值。
在張遼看來,自家主公身份尊貴無比,即使是納一名韃靼闕氏為妾又如何呢?
“唰!”
聽到這話,闕氏猛然抬起頭來,眼眸中閃爍著一絲喜悅的光芒。
“你便是大胤賈家的嫡子?就是那個一門兩國公的賈家?”
想當年韃靼三部被驅逐至北海之時,正是第一代寧國公賈演親自率軍所為。
是故,在韃靼部族的高層眼中,即便對大胤皇帝一無所知,也絕不能對賈家的大名充耳不聞。
而賈鈺作為寧國府的嫡子更是讓闕氏感到驚訝不已。
在草原人的眼中,這份仇恨並不會讓他們迷失雙眼,反而會讓他們對曾經的仇敵產生尊敬和臣服之心,這便是強者法則的體現。
“正是。”
迎著闕氏炙熱無比的目光,賈鈺點了點頭淡淡地說道:“有些事情想必你也清楚。”
“我今年剛滿十六,尚未婚配,不論是從賈家的立場,還是從我個人的角度,都不可能給予你正室的地位。“
“倘若你情願,我可收你為側室,待時機成熟,定會助你重返草原故鄉。“
被譽為闕氏的存在,其背後必然蘊藏著非凡的身世或出類拔萃的才智。
不論是從宏觀的天下大局出發,還是為了賈家未來的繁榮昌盛,將這位女子迎娶入門,都是一本萬利、毫無弊端之舉。
賈鈺自然不會像那些迂腐的八股儒生一樣看不起異族女子。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闕氏目不轉睛地盯著賈鈺,伸出了自己嬌嫩細膩的右手。
見狀賈鈺也毫不猶豫地握住了她的手。
就這樣在長生天的見證之下,二人在韃靼大汗的金帳之內立下了婚契。
不久之後,金帳內只剩下娜仁托婭與賈鈺兩人,那些韃靼貴族都已被大雪龍騎帶走。
“公子,你如何稱呼?我是娜仁托婭,你喚我娜仁便好。”
娜仁托婭一雙明媚的眼眸始終注視著賈鈺,似乎因先前的盟約而顯得分外活潑。
“娜仁托婭,寓意為曙光,真是個美妙絕倫的名字。”
賈鈺微微一笑,和顏悅色地回應,“我是賈鈺,寧國府之子,大胤的驃姚校尉。”
賈鈺的態度明顯和緩了許多,畢竟眼前的女子已是他定下的妾室,無需再像先前那般針鋒相對。
“咯咯咯。”聽到賈鈺解釋自己名字的含義,娜仁托婭忍不住笑出聲來,眼眸彎成了新月。
作為曾經的韃靼闕氏,她深知賈鈺身份的尊貴,無論是寧國府嫡子,還是大胤驃姚校尉,都足以令人敬畏。
更何況,賈鈺年僅十六,便已是英姿勃發,前途不可限量,遠比車不登班珠爾那個老朽要出色得多。
“娜仁。”
賈鈺神色凝重地看著她,“實不相瞞,我半月前從薊鎮出發,穿越漠東草原而來,對此地的消息知之甚少。我需要你將所知的情報盡數告知我,越詳盡越好。”
“好。”
娜仁托婭也明白事態的嚴重性,鄭重地點了點頭,開始娓娓道來。
她詳細講述了車不登班珠爾如何從一個車臣部汗王,征服扎薩克圖部、土謝圖部,自封韃靼部大汗的經過。
還提到了草原上各大部族的態度,以及韃靼軍隊的構成和戰術。
賈鈺聽得津津有味,眼中不時閃過一絲精光。
這場由前韃靼闕氏娜仁托婭主講的情報分享會,持續了整整半個時辰才告一段落。
隨著娜仁托婭的講述結束,賈鈺開始在帳內踱步,神色愈發嚴肅。
他深知自己面臨的局勢:三十萬韃靼騎兵中,精銳不足半數,余者皆為牧民。
然而車臣部、扎薩克圖部以及土謝圖部之間的關系並非堅如磐石,只要能夠成功征服車臣部,其余兩部必將不戰自潰。
然而問題在於,他如何將這一重要情報及時傳遞給大胤軍隊?
又該如何讓那些將領相信他這個少年校尉的話呢?畢竟在軍中校尉多如牛毛, 誰會輕易相信一個少年的判斷呢?
正當賈鈺陷入沉思之際,帳外傳來了張遼的聲音:“主公,天色已晚是否讓弟兄們在此安營扎寨休息一晚?”
賈鈺抬頭望去只見帳外已是黃昏時分,草原被一片晦暗所籠罩,夜色漸漸濃重起來。
他點了點頭道:“嗯,就在此地扎營休整一晚,明日再做打算。”
在草原上深夜行軍是極為危險的行為,即使是大雪龍騎這樣的精銳部隊也不敢冒險。
而且經過七天七夜的連續奔波和數個時辰的激戰,每一名大雪龍騎士卒都已疲憊不堪。
狼居胥山位於漠北消息傳遞並不迅速在此休息一晚並無大礙。
“遵命!”
張遼聞言大喜過望立刻下去安排扎營事宜。
這些天來他也一直未能好好休息,此刻終於有機會喘口氣了,怎能不感到欣喜萬分呢?
“郎君,讓妾身為你更衣吧?”
娜仁托婭柔聲問道。
......
遠在邊關重鎮。
自大胤王朝派發的增援前鋒已抵達多日。
甚至連領軍之將,修國公麾下的頭號戰將侯孝康都已血戰三場,全身戰甲盡被鮮血染紅。
“大人。”
“城外那些蠻族已經開始清理戰場了。”
“依此情形,他們今夜應無再戰之意。”
大同守備年羹堯,拖著疲憊之軀,低聲向主帥稟報著戰況。
整整十多天,三十萬蠻族鐵騎在大同、宣府之間,激戰已不下百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