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安排了豐盛的早飯,虞明喊楚飛和王保,還有張德子吃了。章清廉一眾,從昨夜至今滴米未進,滴水未沾,虞明故意讓這群碩鼠嘗嘗饑餓的滋味。
飯後,虞明讓楚飛押著刀斧手和章清廉等人,先行回城。張德子也隨同一起,先行回家去報平安信。自己則騎著白炎,與王保二人順著官道,不緊不慢往北回城。
從王保嘴裡得知,肖金寅時便開拔,帶著部隊從北往東,回揚州大營了。虞明暗悔自己貪睡,沒有來及去送別一程,失了禮數。
“王保。這次圍困壽州的,到底是什麽部隊?淮南郡府又為什麽會降?”虞明騎坐在白炎背上,對著一旁騎驢的王保問道。
“額...說來話長...”王保在驢背上,一邊顛簸一邊疑慮。
“那就長話短說。”
“好...這淮南郡府為什麽會降,屬下不敢斷言。但此次民變,是由一個叫張角的人,從千州大陸南端的劍南郡與嶺南郡交匯的容州發跡,一路走邵州、衡州在江南郡東部開始聚集勢力,一路攻城拔寨,收編亂民。”
“張角?”
“對。傳聞是個散仙下凡,頗有些鬼兵符計。”
虞明心想,這倒是有點像三國的劇本,但沒有地圖,無法得知王保所說的邵州、衡州的位置。
“你接著說。”
“這個張角很快就佔據了江南郡府的東部關隘,取道朗州、峽州,攻破荊州。憑借長江水道,一路東下,輕取沔州,直達和州。兵至和州後,整個江南郡東都已歸其麾下,數十萬大軍,分兵兩路。主攻揚州,次取壽州。我們守住了壽州,沒想到揚州這麽快就降了。”
虞明聽完點點頭,又接著問道:“為何會生民變呢?”
王保思慮了片刻,道:“前幾年,中原接連大旱大水,江南郡府又腐敗無能,民不聊生,易子相食。張角以散仙下凡為由,一路收編亂民,士氣高漲。江南郡的城池雖堅,但兵馬疲敝,自然無法與其抗衡。”
“如今張角坐擁江南郡東部,加上整個淮南郡,豈不是威霸一方?”虞明問道。
“確實如此。淮南郡是糧米之鄉,可以為他的部隊提供糧草。但一路征戰,兵馬也疲憊不堪,張角可能短時間內不會再起兵事。”
“壽州讓張角折損這麽多兵將,未來恐怕必有一劫。”虞明擔憂道。
王保聽完未再開口,這顯然是不言而喻的事實。虞明突然想到肖金,此次回揚州大營恐怕無功反有過,前途叵測。
正在二人沉默之際,遠處一陣哭聲傳來。此刻已經走到通淝門外的吊橋處,一個上了年紀阿婆,正蹲跪在橋頭放聲哭泣。虞明抬頭一看,橋頭的橫梁上正吊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再仔細辨認一下,看清了人頭的面目。
“陳福?”虞明低聲道。此人正是護送方將軍屍骨回籍的刀兵,也是昨晚刀斧手的一員。
虞明看著伏地痛哭的阿婆,心中略有不忍。他記得陳福說過,家中有四子。二女已出嫁,老三老四均已戰死,作為老大的他也剛成婚不久,尚且無後,如今身首異處。
“楚統領應該是按叛城之罪,將其梟首示眾。”王保在一旁說道。
虞明點點頭,看著陳福高懸的頭顱,想起那個憨厚的刀兵,他的四弟陳壽。想起戰死的陳壽腰間,那個浸滿鮮血的布包,應該都是眼前這個阿婆在燭光下,一針一線地縫好,裝滿炒米塞到兒子的腰間。
一個年事已高的母親,失去了三個可以依靠的孩子,未來的日子又該怎麽生存呢?
“哎!”虞明深歎一口氣,側身對王保說:“找個不相關的人,偷偷給老太太送點錢養老吧。”
王保點頭應了,二人從阿婆身邊繞過,往城門走去。
城門此刻已經大開,奇怪的是門前空無一人,連個過路的百姓都沒有。虞明走到城樓之下,城牆上突然出現一眾穿盔帶甲的兵將。
虞明見狀,心中一沉,難道又生變故了?
城樓上的鳴鍾敲了三響,兵將突然齊聲喊道:“恭迎虞大人回城!”
虞明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搞得有點蒙圈,他從白炎背上下來,牽著馬繩進了城。城內的官道兩側,已經擠滿了百姓,個個神情豐富,姿態盎然,見虞明走進城內,全都跟著城頭上的兵將一起,大喊“恭迎虞大人回城!”
虞明牽著白炎,從人群中穿梭而過,享受千呼萬喝,如同君王聖臨一般。他大概猜到是章清廉搞出來的動靜,除了他,別無二人,楚飛不可能乾出這種事情。表面上他還要回應百姓,一路慢慢走到壽州城中的位置,躲進一家酒館,讓王保帶人把百姓疏散。片刻之後,街上已經恢復常態,虞明才訕訕走出來。
出了酒館,虞明遠遠看到一座傾塌的建築,十分顯眼。他猜測,這便是那天晚上,他讓王保拆掉的壽州府衙。廢墟上一根木頭都不見了,想必已經在城樓上燒個乾淨,只剩下些磚塊,還來不及清理,胡亂堆在街頭。
“王保。”虞明道。
“屬下在。”王保應道。
“章清廉等人,此刻都在哪裡?”
“據屬下所知,楚統領把他們暫押在章縣令家中。”
“哦?去看看,你帶路。”
王保引著虞明, 走不多遠,便來到一處氣派的高院大宅前。宅門高聳,金字匾額上刻著“章府”二字。
虞明輕哼一聲,道:“倒是氣派!”
宅門未關,門口站著兩個府兵,見虞明走來,行禮。
“楚統領在裡面嗎?”虞明問其中一個府兵。
“回大人,楚統領在裡面。”
“帶我進去。”
一個府兵引著虞明和王保走進宅院,另一個府兵牽著白炎去了馬廄。
這是一個三進院,布置的相當雅致,青瓦紅牆,亭台樓榭,二進院內還有個假山,特意修了一池魚塘,半米長的錦鯉遊弋其中。
府兵將二人帶到宅院深處,指著正房道:“楚都統在正房內。”說完便退了出去。
“王保。”
“屬下在。”
“如實稟告,章清廉平日為官如何?”
王保顯得有些為難,思慮片刻後,說道:“章大人愛財。”
“哼!這不必說,看這宅院便知道貪墨錢銀無數!”虞明怒道。
“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章大人雖愛財,但也愛民。”
王保這麽一說,虞明倒是沒想到,但看他的表情,倒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愛財又愛民?”
“可以這麽說。章大人舉孝廉任壽州縣令,二十載有余,為民興利,躬勸耕稼,從未有過魚肉百姓之事。逐日按時上堂,明辨公正,百姓無不信服。”
虞明突然對這個昨晚差點要他性命的縣令,頗有興趣。他頓思片刻,抬腿向正房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