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在六月下旬,在東京步入最為炎熱季節時傳來的,事實證明,劉皇帝父子之間的推演,推了個寂寞。
戰局基本沒有根據他們的推演來,沒有什麽奇謀妙策,沒有什麽戰略考量,過程也沒有那麽地驚心動魄,甚至顯得樸實無華。
久戰不利,對室韋、女真雙方來說是同樣的,哪怕只是一場在大漢將士們眼中的部族衝突,對於在東北苦苦生計的部族們來說,影響都是巨大的,尤其是對遊牧生產的影響。
室韋人沒有頭腦發熱地強攻鐵離城,而是加大了對遊弋在外的女真騎兵的搜索圍剿,給完顏跋海帶去了龐大的壓力。
當半數的室韋兵馬被從鐵離城調動開後,完顏跋海終於進行了一場戰術轉進,留三千余人做疑兵繼續吸引室韋軍隊的注意,並做出往西部室韋部族腹襲擊的態勢,而完顏跋海則將剩下的全部騎兵集中隱蔽起來。
不到四千人,卻是完顏女真最為精悍、武裝基本齊全的軍隊了,也是完顏部的家底。由完顏跋海親自率領,急速轉進,再次奔襲鐵離城,並發起破釜沉舟般的一擊。
只不過,這一次,鐵離城是控制在女真人手中,室韋人則再一次失算,防備固然是有的,但面對這突如其來的進攻,面對女真人內外夾擊的窘境,留駐鐵離城外圍的室韋人還是陷入了混亂。
不過,這一役,女真人打得並不容易,哪怕兵力減半,仍舊優於夾攻的女真人,但是,真正激戰起來之時,兵力上的優勢被削弱到了十分微弱的地步,女真人也把戰役的主動從頭掌控到尾。
鐵離城之戰,大概是漢軍平黃龍府後發生在東北地區規模最大的一次戰爭了,以女真人的勝利告終。
鐵離城外的室韋人在抵抗未果後,向西潰散,女真人趁機追殲,擴大戰果,取得了超過七千的斬獲,並且繳獲了數千馬匹、以及上萬的牛羊牲畜。
《劍來》
但同樣的,女真人付出的代價也不小,一場血戰,傷亡近兩千,同時,那支留疑兵,也在西面突呂布室韋與涅刺拏古部兩部室韋的合擊之下,陷入重圍,落得個覆滅的下場。
不過,隨著鐵離城一戰的落幕,這場室韋與女真之間的戰爭,算是暫時結束。雙方鏖戰已久,都是兵疲力竭,無力再戰,亟需休養。
這可以看作是完顏女真對突呂布室韋與涅刺拏古部的挑戰,從結果來看,完顏女真是勝利的,至少成功地從室韋人口中搶下了鐵驪這塊肉,戰爭的基本目標是達成了。
但同樣的,一場仗並不代表結束,反而是雙方進入更激勵對抗與仇視的開端。室韋人是不會甘心的,損失慘重,被激怒的他們,接下來會采取怎樣的報復行動,誰也無法預料。
而對完顏女真來說,如何應對室韋人下一輪的反撲,也更為關鍵。室韋人不好打,這是顯然了,完顏部準備了那麽久,又絞盡腦汁方才取得一場沉重的勝利。在鐵離之戰中,完顏跋海死了兩個兒子,連他自己都差點身隕。
也正因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得到的東西,就更不能放棄了。至於如何面對實力猶強的室韋人,其他事情暫且不提,有一點是十分明確的,還得靠朝廷。
因此,在取得鐵離城戰役勝利後的第一時間,一面忙著穩固得之不易的局面之時,完顏跋海已然從繳獲中精挑細選出一批良馬,派遣使者南下,
一面向遼東官府匯報求援,一面打算進京,希望請得朝廷的繼續支持。不得不說,如今這個時期的完顏女真,實在卑微地可以。
相比之下,劉皇帝對於鐵離之戰的態度,則要澹漠地多,反應很平澹,只是傳了一道詔令,讓馬仁瑀提高警惕,保證遼東的安寧即可。
當然,在劉皇帝的心裡,對於完顏女真北上的結果,還算可以接受,室韋人顯然是受到重創了,女真人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不論過程如何,結果還是很符合他心意的,至少不為他的初衷。
不過,大漢臣僚們的建議,他還是聽進去了的,對於東北將來的走向,也有了更多的思考。搞平衡什麽的,似乎確實不適合大漢,也沒有那個必要。
當然,在朝廷明確下一步政策方向之前,繼續挑動部族紛爭,讓其內耗,仍舊該繼續進行。各族越是虛弱,對朝廷則越有利,這是顯然的。
......
“臣參見陛下!”徐王劉承贇入殿參拜。
劉皇帝正聚精會神地練著字,聞聲抬眼,見著徐王,臉上頓時露出笑容,朝他招手:“贇哥快免禮,來,看看朕這副字寫得如何?”
劉承贇近前,裝模作樣地鑒賞一番,然後很是自然地吐出一串恭維之詞,對此,劉皇帝自然開懷不已。
讓人家鑒賞,不就是聽好話的嘛,哪怕是**裸的恭維。當然,劉皇帝的字,還是有點水平的,但水平究竟如何,就難說道了,至少,師承已故書法大家楊凝式。
放下筆,招呼著劉承贇到一邊坐下,內侍奉茶,劉皇帝看著他問道:“贇哥,朕這裡,你可是稀客啊!有空,該多來的,陪朕說說話也好!”
“是!”劉承贇陪著笑,異常恭順小心,心裡卻沒當真。連雍王劉承勳這個親兄弟,都不敢跑得太勤快,何況他這個事實上的堂兄弟呢。
“臣此來,有一事相稟!”劉承贇很快談及正事。
“說吧!”劉皇帝態度溫和。
劉承贇陪著點小心,低聲說道:“鈞哥來信,說他身體有虧,難堪政務,希望能夠回京休養一陣。”
聞言,劉皇帝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了下,方才明白他指的是劉承鈞。近些年,劉皇帝提拔了不少宗親到地方任職,劉承鈞這個堂兄弟是比較有代表性的,這些年,一直在嶺南任職。
聽其來意,眉頭下意識地蹙起,道:“若是如此,直接向吏部陳情,朝廷豈能不體恤,怎麽找過你,通過你來稟報?”
劉皇帝話說得平澹,但言語中透露出的少許懷疑態度,讓劉承贇也不由心頭微驚,踟躕幾許,一時竟不知如何接這話。
劉承贇也沒想到,劉皇帝的關注點,竟然在這上邊,同時,心中默默歎息,劉皇帝對他們這些宗室,嚴厲依舊啊。
比起劉承贇心情的沉重與複雜,劉皇帝想得則更多了,他覺得,劉承鈞有這樣的舉動,還是自持宗親的身份,是一種渴望特權的表現。甚至懷疑劉承鈞是否真的身體有毛病,只是托辭想要離開嶺南,回到京城。
心裡這麽想,面上則恢復了雲澹風輕,看著微微垂首的徐王,微笑道:“不過,既然贇哥都出面了,朕總要給面子,讓他寫份奏章,遞交吏部吧!既然身體不爽,那就好生養著吧,什麽時候養好了,再行安排!”
“是!”劉承贇頭埋得更低了,他隱約領會到了劉皇帝的意思。
顯然,對於劉承鈞直接找到自己,劉皇帝是有所不滿的,而結果則是,同意抱病休養,但是,什麽時候休養好,卻不是劉承鈞所能決定的了,那得看劉皇帝的意思了。
也許,就要養到死!而一想到這些,劉承贇的心情頓時沉重了,也不由得懊悔,自己還是失之輕率了。
說到底,還是因為這些年,劉皇帝對宗親們放寬限制的態度給迷惑了。從此事就可以看出,劉皇帝在啟用宗親們為官任職,用以鞏固劉家江山的同時,從沒有想過要給他們超出一般人臣的特殊待遇。
而他們這些人,除了姓劉之外,與大漢朝廷內的官僚們,並沒有太大的區別,至少在劉皇帝眼中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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