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浙白雲茶十擔、細酒百壇、海味五十壇;湖南乳糖、白砂糖各五百斤;關內熊膽、獺肝各十隻;湖北新筍五車;河東諸雜果子二十車;沿淮白魚十船”垂拱殿內,一名內侍拿著一份禮單,向劉皇帝匯報著。
這是宣徽院為即將到來的嘉慶節所準備的東西,不過,那一長串的貢物還沒念完,便被劉皇帝打斷了:“夠了!”
抑揚頓挫,念得正投入的內侍嚇了一大跳,趕忙跪倒在地。劉皇帝收起了那百無聊賴的狀態,掃了一眼,語氣平淡地道:“這些東西都是宣徽院準備的東西?”
“回官家!”喦脫感受到劉皇帝語氣的變化,立刻解釋道:“正是!嘉慶節將至,各地進獻方物以盡孝心,宣徽院將之收納整理,以賀佳節!”
聞言,劉皇帝嗤笑兩聲,道:“究竟是宣徽院出面張羅,還是各地主動獻禮?”
“這”喦脫眼神微閃,低頭應道:“小的不知!”
他也看出來,劉皇帝對此事,又有看法了,宣徽使趙昌言這一次,恐怕是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去了。作為宮中的大總管,喦脫哪裡不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就是由宣徽院主導,秘使諸道州進獻方物,以賀嘉慶節,同時意圖取悅劉皇帝。甚至於,喦脫還知道,宣徽使趙昌言親自給各地行政長官寫信暗示,而諸道州官員,又哪裡敢質疑,如果是皇帝要這些東西,自然地用心籌備。
甚至於,東西送來西京了,也經過宣徽院檢視,甚至引起了劉皇帝的好奇,但在這最後一步,似乎出問題了。
宣徽院,在國初之時,還是朝廷一方大員,權力很大,負責事務很廣,檢視內外進奉名物就是其中一項職能。
然而,隨著大漢官製體系的完善,裁並整飭,原本屬於宣徽院掌握的諸多權力,也被分拆,轉移到宮廷內外有司,宣徽院的地位就逐漸尷尬起來,連宣徽使的品級最終也隻定為正四品,也僅剩下檢視方物、名物的權力。
正常情況下,這也算是一項肥差,過手的也都不是凡物。但大漢情況不同,劉皇帝除了對異邦外國納貢之外,竟然不要方物,甚至幾度下詔,禁止各地貢獻,以免擾民。
這就讓宣徽院的重要性,
大大降低了,甚至不如宮廷一寺監充實忙碌。大漢雖然號稱萬國來朝,但真正長期向朝廷進貢的,只有那麽寥寥幾個國家,有那個實力,基本每年還就那麽一次。
而有一說一,宣徽院想要發揮其特殊作用,還真得靠國內地方的進獻,那才是大頭,那才是價值的體現,歷朝歷代,類似職權,都是如此。
但偏偏碰到了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劉皇帝,宮廷禦用之物,竟然還要專門向宮外采買,天下還有這樣的道理?
在這樣的背景下,宣徽院逐漸籍籍無名,不為人所重視,宣徽使也成為了一個閑差,甚至是養老的職位,只有在有外國使節上貢之時,方才能活躍一些。
不過,新上任的宣徽使趙昌言,顯然不打算就這麽沉淪下去,意圖做出一點改變。借著此次嘉慶節,試探一下劉皇帝的想法,取悅劉皇帝是最重要的目的,借機重新拿回宣徽使的權力,為宣徽院正名樹權,則是伴隨著的福利了。
顯然,這是個膽子比較大的人,也是具備一定的政治野心,不甘平庸。趙昌言是開寶十三年的進士,名列三甲,是那一年的探花,以才思敏捷著稱,參考當年就曾名動京師。
入仕後的這些年,雖然沒有辦成什麽轟轟烈烈的大事,建立什麽矚目的功勞,但表現出來極強的鑽營能力,尤其喜歡揣摩上意,能力也還達標,能在短短十年內,便做到朝廷的四品大員,已然不凡了。
此番,對趙昌言來說,就是一次賭博,並且,做事雖有出格的地方,但是比較隱晦,同時,所納之貢,大多是一些尋常方物,地方特產,並非什麽奇珍異寶。
然而,善於揣摩上意的趙昌言,終究弄不清楚劉皇帝的心思。此時,注意到喦脫言語中的閃爍,劉皇帝冷冷道:“這些東西,除了各國使節進獻,似乎都是些滋味食饌之物,難道朕是在意口舌之欲的人?即便是,朕要享用些糖米酒水,還需要各地專門上貢?”
劉皇帝的聲音越說越大,語氣也越發惱怒:“朕過去三令五聲,嚴厲取締各地貢獻,正是因為,這些東西,雖出於土產,但多取自民家,地方貢獻,靡費不說,勞煩百姓卻是必須禁止的。時隔多年,還有人敢犯朕禁令,誰給他們的膽子?”
“官家息怒!”見劉皇帝當真上綱上線了,喦脫為趙昌言默哀的同時,勸慰道:“或許其中,有什麽誤會?”
“誤會?”劉皇帝起身,從內侍手中奪下禮單,狠狠地擲在地上,踩在腳下,怒斥道:“真當朕老邁可欺?這麽多道州,不約而同,行此貢獻之事!這其中,若無人居中聯絡,豈能成行?你當朕老糊塗了?”
“小的不敢?”喦脫哆嗦了下,再不敢打馬虎眼了。
“禮單在這裡,趙昌言人呢?”劉皇帝冷冷道。
喦脫趕忙應道:“正在殿外候詔!”
“候詔!”劉皇帝蔑視道:“莫非,等著朕的賞賜?”
劉皇帝眼神冰冷,幾乎不假思索,目光壓迫地盯著喦脫,吩咐道:“此事,朕就不動用皇城司了,你去給朕把貢獻之事查清楚,給朕一個解釋!”
“是!”喦脫也不敢有其他反應了。
這件事情,本就不複雜,而喦脫也大概清楚其中的手腳,出殿裝模作樣地調查偵詢一番,便回來複命。而喦脫的匯報,基本把趙昌言賣了個乾淨。
不過,等喦脫奏完,劉皇帝的反應卻平靜地很,只是冷淡地說了句:“如此膽大妄為、幸進之臣,留之何用?”
“殺”字幾乎沒有任何阻礙地從劉皇帝嘴中吐出,把喦脫嚇了一大跳。他知道劉皇帝處置會很嚴厲,卻怎麽也沒想到,在嘉慶節臨近之時,又要殺一個大臣。
遲疑了下,喦脫還是開口求了個情,不是為趙昌言,只是怕不吉祥。然而,劉皇帝性情是的何等剛戾冷硬,又哪裡會顧及這些,只是殺氣騰騰地道:“這等敗壞朕名聲的奸臣,殺之何足惜,他的血只會增添嘉慶節的喜慶!”
劉皇帝都這麽說了, 喦脫哪裡還敢多言,於是,在洛陽府判官鄭緒之後,又一名朝廷的四品大員丟了腦袋,這回也是傳統的士大夫.
“趙昌言被殺了?”消息很快在宮廷內外傳開了,正在廣政殿當值的趙匡義聞之,不免驚愕,臉上有一抹不可置信:“他犯了何事?”
趙昌言過去在仕途上能一帆風順,自然也是有一定背景的,他的後台,就是趙匡義。而趙匡義也素來比較欣賞此人,覺得他文思出眾,其辦事雷厲風行,極具魄力。趙昌言宣徽使者的差事,還是趙匡義此前保舉的,沒曾想,不是送他扶搖而上青雲,反倒是跌入地獄了.
然而,當得知原因後,連趙匡義都不免呆愣片刻,良久方才惱怒道:“他怎麽如此糊塗!公然違背陛下禁令,意欲何為?取死有道!死不足惜!”
同時,趙匡義很快提筆,親自寫下一封請罪書,以識人不明,舉賢不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