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州的重要性,吾自是知曉,但眼下,潞城仍在漢臣手中。至於那耿崇美,短時間內恐怕還到不了潞州,更何況掌控全州軍政以扼我。我前番已遣使,勸其臣服,還未有消息,此時若出兵奪之,恐惹人非議。”
劉知遠話音落,劉承祐立刻接話:“非奪之,而是協助潞州軍民,抵擋契丹人的威脅。我已派人探聽過潞州的消息,節度使張從恩去汴梁之後,潞州亦有括錢使肆掠,軍民苦之。父親遣軍,乃救苦定難,何談侵奪?”
劉承祐表情麻木,語氣平穩,但言語間分明投著狡黠:“至於您的使者,我不認為憑其三言兩語便可使其全州而投,必要的武力威懾,還是可取的。”
“再者,張從恩親自去汴降服契丹,其留於潞州的部下,便名屬契丹。不服新朝,我們出兵取之,也是討伐契丹,剪除其‘幫凶’......”
話說到這兒,劉承祐的意思已經很表達得很清楚了。
劉知遠平靜地打量他,神思幾許,幽幽說道:“你議取潞州,是想親自領軍南去?”
聞言,劉承祐雙目睜大了一下,似是有些意外,面對著劉知遠的審視,起身長拜:“兒子這點心思,卻是逃不過父親慧眼。”
這回答,算是承認了,並且正式請命。
劉知遠則稍顯猶疑,雖然二子這段長時間以來的表現已經足夠傑出,但仍舊不足以讓他放心。想了想,遲疑道:“戰陣凶險,非你所能想象。你從未有領兵作戰的經驗,更遑論單獨率師趨敵取城!”
劉知遠的話很有道理,這也是劉承祐所欠缺的,話說得再多,也只是紙上談兵。不過劉知遠此言,顯然已經偏向於接受劉承祐的建議,動兵拿下潞州。
劉承祐心中對此事早有深思熟慮,望向劉知遠,平淡的聲音中透著自信:“潞州,此時政亂民疲,取之又有何難。兒雖不才,卻有信心。臨陣統兵之事,遣一上將即可......”
劉承祐說完,就靜靜地等待著劉知遠的回應,很淡然的樣子。
劉知遠則盯著劉承祐看了許久,輕舒了一口氣,輕飄飄地問道:“你需要多少兵馬?”
表情淡然,但實則一直觀察著劉知遠的表情,看其眼色,劉承祐身體放松下來,輕聲應道:“龍棲軍足矣。”
“僅憑龍棲軍能拿下潞州?”劉知遠眉頭微蹙,大概是覺得劉承祐有些自信過頭:“你平日雖寡於言,但我固知你心高氣傲,但是,切莫小覷天下人!”
劉承祐的腰背又直了起來,好像端正了態度一般,嚴肅說:“兒謹記父親教誨!”
又打量了劉承祐幾眼,劉知遠沉吟幾許,方才慢悠悠說道:“先拿下潞州,亦無不可......”
“你退下吧!”
“臣告退!”
劉承祐恭恭敬敬地告退而去,出了殿宇,沉悶的表情再度現於臉上,仿佛將所有人的銳氣都收斂起來了,一點也沒有在劉知遠面前高談闊論、指點江山的風采。
走得很慢,腳步很穩,漆黑的瞳孔中滿是自信的色彩。劉知遠雖沒有直接應允,但劉承祐知道,他已經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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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日這天,按著既定出兵時間,劉知遠親自領軍,再度東進。這一次,劉知遠帶上的興捷軍全軍及被吞並的土谷渾軍,
一切很順利,沒有出現任何意外。 同時,史弘肇也率著武節左廂十營五千余人,急行北上以攻代州。
......
日下的龍棲軍營,顯得很熱鬧。
營門前,巨大的募兵牌子很顯眼,下邊排起了長龍,應募者並不少。邊上,軍中文吏耐心地問詢著前來應募的壯士身份情況,同時下筆記錄著。
營壘邊的空地上,則更加熱鬧,營中軍官,有序地對投軍的漢子們進行著考校與篩選。
自從劉知遠稱帝後,前來晉陽投奔的各色人馬明顯多了,晉陽諸軍,或多或少都進行了征募擴軍,龍棲軍也不例外。
營柵邊的寨樓上,劉承祐扶著粗硬木,靜靜地看著眼前募兵的情形。他的注意放在那名年輕的軍官身上——楊業。
劉承祐允了他一個都頭的職位,沒有直接讓他佔龍棲軍諸營下的坑,而是借著募兵的機會讓他自行挑選,補充屬下。
劉承祐發現,楊業選卒,並不似其他都校,多揀那些看起來勇猛孔武的,而專注於那些面相老實憨厚,出身清白的。事實上,心思隻稍微轉動,便明白了其想法。“楊無敵”,明顯是用腦的。
張彥威與馬全義站在劉承祐身邊,顯得意氣風發的,兩者眉色間皆有喜意。
“殿下!”見劉承祐對著募兵情形出神, 張彥威忍不住開口了:“您似乎特別看重那楊業,連手下兵都讓他自己挑選,其他弟兄們,可是羨慕得很。”
聞言,劉承祐收回了投在楊業身上的目光,淡淡地說道:“我喜歡他!”
言罷,不理會張彥威,劉承祐看向馬全義:“募兵情況如何?”
“回殿下!”馬全義仍舊一副幹練的樣子,回答很簡練:“到今日位置,我軍已募集八百余人,經過刪揀,都是精悍之士,只需稍作訓練,便可成軍。尤其出現了兩名佼佼者,俱是可造之材!”
“哦?”劉承祐一下子來了興趣:“說說看。”
事實上,那麽多投軍之人,劉承祐心裡也期待著,能撿獲幾名人才。他清楚馬全義,若非實錘,他是不會輕易說出這等話的。
“一人名叫韓通,太原人,有從軍的經歷,身體魁壯,甚是勇猛,曾因功當過騎兵隊長,尤善騎戰。在馬上,末將恐怕不是其對手!”
聽其介紹,劉承祐眼神亮了,這韓通可是歷史留名的,而且名氣也不算小,趙匡胤陳橋兵變後殺的唯一一名後周禁軍高級將領。
“另外一人名叫向訓,懷州人,豪邁大方,不拘小節,頗有俠氣,。末將與之交談過,此人腹中頗有才華。他來太原投軍的經歷,也是有趣。途中,有盜賊見他雄偉異於常人,把他當作富家子,尾隨欲劫之,被其敏銳地察覺。路過石會關的時候,殺其所乘之驢市酒會當地豪傑,告以其故。當地豪傑俱為其所折服,多出人護送其北上,得以一路安穩,盜賊不敢輕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