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緩緩落罷。
刺史張既面目微微點頭,以示附議。
他覺得楊阜眼光確實還是極其到位的。
分析上也沒啥問題。
從目前所顯現的戰局上來進行判斷,隴西郡方面的確較為容易成為突破口。
畢竟那面除了前哨臨洮乃是南部邊境唯一的邊境重鎮外,將再無險阻,四周地勢也呈一馬平川之勢。
反觀陳倉外圍的陳倉道,散關那一片地勢卻是相對狹窄、險峻,並不是那麽易於用兵。
即便敵軍來襲,但只要己方有所準備。
也不會被有所突破。
“義山此言之有理!”
“下辯方面即便目前看起來敵軍動作頻繁,似有入侵之意圖,我等只需提前只會陳倉守將時刻備戰,做好被兵臨城下的準備。”
“一切可保無虞!”
思慮一番後,張既遂也是面色平靜的回應著。
“嗯,使君所言甚是!”
“除非是劉備軍忽然主力大舉進犯,不然以散關方面的地勢,可堅如磐石。”
“不過漢中一戰,縱是劉備大捷,但自身所耗費的軍資也並非小數目。”
“何況,益州自古以來就閉塞,進出道路太過險阻,想要出秦嶺也非是輕而易舉之事。”
“故而,真當敵方有進犯的企圖時,我等也能先行探聽到虛實。”
一語落的。
楊阜隨之也附和道。
“隴西郡西接河西四郡,且是河西走廊連通隴右的關鍵地帶,郡內地貌也基本一覽無余,無險可守!”
“更兼周邊西羌等各族群眾多。”
“據聞去歲費曜欲趁其立足不穩之際時,發兵突襲,那駐軍羌道的主將趙統就招來了參狼羌的援軍。”
“此番此人攜眾寇邊,義山以為我軍當施以何策略禦敵乎?”
一席席的話音稍落下。
言語間也是透著濃濃的請教之色。
關乎於軍略方面的事務,張既一貫的習慣都會征求一下他的意見。
聞言,楊阜亦並未擺譜,似是心間早已經胸有成竹一般,臉色上依舊平靜,徐徐說著:“使君所慮者,也將是接下來我軍所要面臨的難題。”
“聽聞趙統去歲於參狼羌營地以一己之力挑戰全族間勇士,且還馴服了以凶悍聞名,還族中無人能馴服的狼圖騰白狼王。”
“因此而令羌人出兵相助。”
“此子此次北上寇邊,大概率會以結識周邊羌人部族為主,以利來驅使他們聯合起來侵犯我疆界。”
一語又一語的話茬落下,一番犀利的分析侃侃而落。
遂稍作是沉吟半響,又緊隨著道:“那以阜看來,此番我軍就不能一昧的以防守為主。”
“遣眾防禦的同時,也需一面差人走訪各部落間,以穩定人心。”
“防止這些部族受到敵軍的蠱惑。”
“另一面,若是對於我方示好卻置之不理或是持傲慢態度者,亦當遣軍以雷霆之勢予以剿滅。”
“也好讓他們知我大漢天威,絕非是浪得虛名的!”
“以此來震懾各羌族部落,不敢輕易結交敵軍。”
一記無比鄭重的話語吐落。
楊阜的神情亦是頓時間就嚴肅了起來。
自從先前夏侯淵以武力平涼州,雷霆之勢掃清了境內的反叛勢力過後。
也讓他意識到,對於郡內執迷不悟,鐵了心欲與朝廷敵對的各羌、氐部族,便絕不能心慈手軟,當施以雷霆手段打擊。
也正是深思熟慮之後,方才會提出此策。
以供給選擇。
此言落罷。
張既一時並未欣然應允,反而是面色陷入到了沉思之間。
“此策究竟是否可行乎?”
沉吟片刻,他忽是腦海裡冒出了些許擔憂的念頭,遂輕聲問詢著:“如此行事,是否會適得其反耶?”
“若是因此而逼反眾羌族各部,令他們一齊倒向蜀軍,恐局面於我不利也!”
一邊暗自思索,一面徐徐說出了自身間的憂慮。
話音落下,從旁的楊阜瞧其穩健的神態,面上流露著微微一笑,顯然是知曉其性子一向謹慎,有這些考慮也實屬正常。
畢竟張既還是總督西部一州全權事務的主官。
所要考慮的不僅僅只是戰事方面抵禦敵軍攻勢的問題。
還有其他猶如政局及戰局發展等出於全局的考慮。
穩妥起見也是應當的!
心下思量著這些,面上還是一如既往的笑著回應道:“使君倒不用那麽憂心,對於諸羌胡部落而言,他們族間勢力本就並非有那麽強盛。”
“若我軍不做絲毫的應對,隻為鞏固隴西郡邊防的情況下,則諸部族大概率會受到蜀軍的蠱惑,夥同其一齊叛亂,襲擾邊地。”
“但我軍若是先下手為強,打擊部分勢力不弱卻又是頑固不冥之輩!”
“定然能引得些許部族投鼠忌器,不敢輕易響應而去反叛。”
此話也是越說到最後,楊阜面色間的笑容愈發濃厚。
他顯然作為涼州本地人士,對於羌族欺軟怕硬,敬畏強者的一貫習性研究得頗為熟悉。
這一番番的話語吐落後。
張既思慮一番後,是止不住的點頭應附著。
他又何嘗想不到這些?
只是他作為當局者,所慮者並非這一點,看得自然沒有楊阜這般深厚罷了!
現在經過他一席言語間的點撥之下。
自然是一切都予以恍然大悟。
“義山所言極是!”
“那看來我要差人緊急趕赴狄道,令費曜全權著手處理,並見機行事了!”
說罷,張既還浮現著無比果決的神情說道:“不僅如此,為避免戰局失控,僅憑現有的軍力規模是難以救場的。”
“還得擴充軍士才是!”
腦海也仿佛在快速的轉動著。
須臾之間。
他作為涼州刺史,也是有了萬全之策。
一面授權了費曜、戴陵將在外的情況,可根據時局見機行事,不用事事稟告,可著手處理戰況及與羌族各部間關系的權利。
另一方面也開始自主下達了於州郡間張貼告示,征召士民從軍入伍的通告。
以及快速差遣哨騎折返長安。
向新調任而來的司隸校尉,總督一切軍政要務的杜畿稟告涼州即將所發生的變故。
而隨著武都郡發生了總動員的變故過後。
得到軍情的涼州上下。
亦是在第一時間就忙碌了起來。
刺史府間大大小小的官吏,都有得了忙活。
特別是奔走於各郡縣的吏員們,不僅僅要負責張貼告示,還身負著激勵郡內間士民們踴躍入伍的任務。
接下來的時日裡。
各郡縣間的大街小巷,就是隨處可見的征兵告示。
以及眾吏員的奔走鼓勵。
不過嘛……
雖說涼州新歸附朝廷未久,但由於張既上任涼州也有了一段時日,且他還是作為本地士人的情況下。
對於州郡當地的各項舉措以及弊端都是無比熟悉。
即便上任才短短小半載的功夫。
卻因對症下藥,制定了不少有利於改善先前所一直存在的吏治不良的政策。
現在境內已基本是人心初附。
雖說征兵並不是無比積極,但還是小有成效。
而就在曹軍方面聽聞欲進犯的軍報而在緊急動員時。
此刻的武都郡內。
也早已是各方忙碌一團。
特別是作為郡治的下辯城。
都督府間。
自從羌道守將趙統上報欲遣軍北上深入隴西郡內襲擾,以此打攪敵軍欲休養生息的節奏後。
霍峻這連日來也是沒有得到消停。
一面要糾集部眾,整頓軍備,集結待命。
以為佯攻陳倉,與敵軍在大散關、小散關等地附近拉扯,吸引注意。
為趙統所部深入敵境減少阻力。
另一面,他也得差遣斥候須時刻戒備,注意羌道方面的安危。
防止待趙統攜部離去後,敵軍以施展圍魏救趙之策略,奇襲此地。
甚至,他還需要籌措糧草,供給大軍用度。
還有即將就春暖花開,關乎著一年收成的春耕也將來臨。
這等一件件的重大事務,都需要他親自操辦。
也是如此忙碌之下!
令這段時日以來,都督府中無不是進進出出,宛若人群喧鬧的菜市場般!
對於趙統欲出兵襲擾的計策。
霍峻所表現而出的神情也是無比支持。
並未有持反對的意見。
一方面,是趙統近兩載的軍旅表現,讓他感到安心且自信,無需太過操心。
自己只要在他背後做好堅實的後盾,或許就將萬事大吉!
另一方面,霍峻也能猜想到,這大概率也是主上劉備對他的歷練。
此事也是極其明顯!
趙統雖說已經表現出具備獨當一面, 征戰一方的能力。
但年紀方面卻還是極輕。
為了能夠培養後起之秀,那唯有下放在敵情最為複雜的邊地,方才能鍛造出真正的良將之才。
若是他請命出擊,自己還從中橫加干涉。
那這也就起不到歷練的意義。
既然能夠看穿其主的用意,霍峻自然也不會去多做阻攔。
那對於他而言,現在所需要做的就唯有全力配合。
況且,武都郡與關、涼二地全面接壤。
現在又正好是曹軍新敗,實力銳減之際。
主動出擊干擾敵軍的修養,遠比固守邊地,更有著利益。
掌握主動權,方才是最為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