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薑維昂首挺胸而立,面不改色,依舊一臉錚錚之起,閉口不言。
一副靜待死亡,心懷死志之色。
諸將見狀,對於眼前此少年升起了越發的敬仰。
能毫無保留的坦然赴死,恐無幾人能有此膽色。
不過,尊敬歸尊敬,眼見著趙統大喝數聲,卻並不予以理睬。
所謂“臣辱主死。”
身側的親衛將霍弋當先面色瞬息而變,手指直直指向於他,厲聲喝道;“薑維,汝作為階下囚,將軍屈尊盤問,何故不答?”
“可否是要我等動刑乎?”
說罷,作勢就要揮手差遣侍衛上刑具。
不過,卻是被趙統徑直揮手止住。
緊隨著。
他方才是滿面的嚴肅之色漸漸堆笑,呈現著彷佛如沐春風般的和藹笑容,對著其輕聲笑談道;“薑伯約,本將聽聞汝乃是天水冀縣人士。”
“亦知曉汝是忠良之後,其父為大漢討伐羌人,為國建功,可謂國之忠臣……”
話落至此處,原本緊閉不言的薑維忽是接過了話茬,高哼一聲,冷冷道;“聽聞貴軍一向高舉中興大漢之旗幟。”
“可如今卻不惜勾連與大漢為世敵的羌寇公開作亂,禍亂州郡。”
“哼,就憑此等作為,又焉有臉自稱漢室帝胃之後,又有何顏面興複大漢?”
一番番的話語道落。
只見此時的薑維一臉怒容。
渾身的肌肉似是伴隨著濃鬱氣勢而緊繃而起。
出聲大為斥責道。
此言一出,帳內寂靜無聲。
雖說在場眾將校都並非涼州人士,但對於漢、羌間一百多載來頻頻爆發戰爭可謂是大為清楚不過。
概因朝廷曾多次征召川中叟兵助陣。
對於柳隱、張嶷等川人而言。
其實羌人與他們也有仇恨加身。
此一戰,只因己方軍事實力相較曹軍各部懸殊極大,方才不得已接連白馬羌予以聯盟共進退。
此番薑維是佔據了大義製高點指責。
倒是令諸人一時難以辯駁。
眾人各自微微低下了頭。
環伺一周,眼瞧著周遭一幕幕,趙統心下不由是讚揚著,“不愧是天水麒麟兒,此等辯才果真有數分不俗。”
眼見他抓著大義來駁斥。
他深吸口氣,沉思了良久,心知定是不能順著其話語反駁,想了又想,微微調整了下話風,吐露著:
“自桓、靈二帝以來,上賣官鬻爵,斂財享樂,下令地方豪族肆意妄為,不管不顧,又因連年羌亂,導致國庫空虛。”
“外有天災人禍,各州郡百姓顆粒無收,內又有大族欺壓,終是導致了黃巾亂起,令眾諸侯相繼做大,而朝廷無力。”
“因之,朝堂之上,朽木為官,遍地間,禽獸食祿,讓國家愈發衰敗。”
“現曹賊更是假借救主之名,而借機挾持天子,擅自遷都,將之圈養於深宮之中,不見天日,政令無不是出自其一人之手,恣意妄為。”
話語落到這,稍是頓啊頓,趙統似乎是神情間愈發激昂振奮起來,繼續康慨陳詞道:“幸得吾主乃漢室帝胃之後,為名正言順以清君側之名討伐賊子。”
“方才不顧名望,於沔陽效彷高祖帝設壇位,群臣擁護為漢中王,討伐天下叛逆。”
“此番一戰,我軍代表大漢正義之師北上,叛賊不思僥幸投誠,卻縱兵抵抗,反是羌人願重歸附於我大旗下。”
“我大漢一向海納百川,聯合各方志士先行掃清逆賊,還朝廷一道朗朗乾坤,還天下民眾太平方為正道,又豈可因小失大,尚記著曾經的仇怨乎?”
“伯約既為漢室忠良之後,
理當歸附我軍,與我等一齊匡君輔國,若是執意頑固不冥,效忠國賊,其父縱使身在九泉之下,又焉能瞑目?”這一席洋洋灑灑的言語落下。
一時之間。
眾將無不是面色瞬變,各自欣然的抬首。
反觀下側的俘虜薑維半響功夫間有些啞口無言,不知如何回應。
眼見於此。
趙統嘴角方才微微上揚。
他察覺到薑維最初欲站在大義的製高點上予以駁斥諸人,以示無法反饋。
深思過後,他亦決定以毒攻毒。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此番話同樣是站在了道德大義上。
首先是闡述了大漢因何而衰落的因素。
又指出漢、羌間的仇怨不過是癖鮮之疾,國賊把持朝政,禍亂朝廷當為大敵。
首當其衝下,該要聯合一切力量推翻偽曹為主,
這最後的一句話語落下,更是宛若點睛之筆般。
直接從其父忠良上著手,來勸降薑維。
若其不降,那就是再負隅頑抗,愚忠賊子,為自家父親抹黑。
這一則則的話術之間,可謂是一環套著一套,沒有絲毫的破綻,說得滴水不漏。
似乎是沉吟了半響。
薑維一時也彷佛感受著些許無力。
他願歸附也不是,寧死不屈也不是。
只能是繼續保持沉默不語的趨勢。
但這一刻間的趙統卻時時刻刻都在細致入微的觀察著其一舉一動,關注到他面目間隱約所透著的絲絲糾結與焦慮。
趙統已是心領神會。
薑維心有所動,只是心間或許還殘存著些許執念,致使他不願應附。
針對於此,趙統不願繼續審視下去。
他已經明白,想要一舉招攬薑維,此舉是並不現實的事。
以此人的心思,若是曹氏並未對他做出虧待之事或是其余傷天害理大事的話,恐很難說服其棄暗投明。
那這就要隨著時間來磨了。
主意已定。
趙統隨之大手一揮,就令諸侍衛再度在之押下去,並沉聲下令。
除卻限制薑維人身自由,以防止脫逃外。
其余之事,則一律不要打擾。
將之養起來,這就是深思熟慮一番後,趙統所欲招攬薑維所思索的對策。
畢竟。
原史上,薑維歸漢也非是主動為之。
而是曹氏方面將之作為棄子,走投無路下,才與同鄉歸入漢營。
隨後,被諸葛亮看重。
正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想要釣到大魚,還得沉得住氣。
對薑維一事處理妥當過後。
其余俘虜也是按照都督霍峻的指令,該就地編入屯田營的就編入,不行的就安排往後方輸送。
將諸瑣事一件件的處理完畢。
接下來的時日裡。
隨著日子逐漸進入了七月時節。
北方大地上迎來了一年之中氣溫最為酷暑難耐的時刻。
大地上,烈日高照,氣候乾燥。
周邊之民居無不是在烈陽下掙扎著生存。
而此番駐於羌道的漢軍亦因擊破曹軍,而取得了短暫的緩衝時間。
除卻公務處理外。
趙統命各部將領組織著日常的操練,不可懈怠。
訓練之余,則一面歇息,一邊對屯田地上所種植的麥、豆等農作物予以打理。
雖說武都已西北靠近隴西的這羌道周遭,都盡數是沙石地面,外加氣候乾燥且缺乏水源。
按理而言,是並不適合種植農物。
也因於此,周邊地界都人煙稀少。
連隴西南部邊境,龍桑城四周的人口都遠遠比不了。
但趙統為了最大限度的解決軍糧問題。
自去歲率部抵足羌道後,除了安排相應的防線措施,以抗衡曹軍的攻勢外。
亦是差遣馬謖走訪調查周邊,勘察地貌。
最終在羌道已南面約莫數十余裡外,尋到一處尚還可利於種地的地界。
故而,經過一個春季的開墾耕種下。
種上一些耐旱的麥、豆等物,亦算是變相的減輕了來自於後方糧道的壓力。
不過,瞧著烈日炎炎,北方的氣候異常乾燥。
趙統心存憂色,方才會命各部軍士訓練之余,在輔以打理屯田的職責。
此等氣溫下。
還是極其容易遭受旱災的。
一日如一日相繼流逝下。
羌道周遭的環境在愈發變好。
屯田地間,那一燦燦金黃色的麥谷宛若人半仗高,隨風飄揚,半彎著腰面對著烈陽的照耀,已是生得極好。
這一日。
趙統攜著十余名親衛前來田間巡視。
眺望著田間之農物生長得如此旺盛,面上喜色不由是愈發濃厚。
他手指著一片片金黃的麥谷高聲說道:“照此打理下去,**月時節必是大豐收之時也!”
“到那時,今歲入冬的軍糧亦將有著落了。”
“亦不用再勞心費力從後方調撥糧草了。”
一語接著一語的言語道落。
他臉色間所浮現著的喜悅是揮之不去。
周旁眾持刀親衛相繼聽罷,內心深處也由衷的升起絲絲的自豪之色。
他們才跟隨進駐此地不過大半載。
但就區區這段歲月以來。
他們最為敬重的將軍趙統領導著他們主動北上攻擊曹軍,將戰火燒到敵境,以佑羌道周邊安寧。
又接連羌人擊敗敵軍,滅其囂張氣焰。
以此換來了難得的安寧。
不僅如此。
還令羌道周邊的地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將荒蕪之地變為了一片片良田。
“將軍不愧為子龍將軍之子也,當真是文武全才呀!”
眾親衛思緒不斷,內心如此遐想著。
另一側的趙英亦是緊隨於側旁,她此番也注目到閑暇之余的兵士正擔或挑、抬著水桶往遠方盛水過來,灌既田間。
她的心緒也飄至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