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勢彷若九天之上。
遠遠將他這個大漢實際上的天子給忽略其中。
內心雖不滿,面上卻也只能流露著數分無奈之色。
稍微是平複了片刻,他的心情稍是緩解了過來。
麽辦法。
這多載來,他深知自己一旦反抗曹氏的代價是什麽?
曾經的衣帶血詔,部分漢室忠臣被滿門抄斬,一族被誅。
他身為一國之君,甚至連自己的妃子及懷中的孩子性命都保證不了。
前兩載,伏皇后亦被曹操給一強勢誅滅,立自己女兒為後。
他雖然心下對越發驕橫的曹賊痛恨不已。
但又有何法子呢?
對方執掌大權,他不過是任由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除了平心靜氣,假裝不在意此樁事件,令鑾駕兩側的禦林精銳稍是放緩前往城門處的速度。
他深怕此刻快速抵達。
會遭受著更多的恥辱。
而隨著各甲士間的高聲呐喊,聲勢越發浩大而起。
也是足以驚動整個許都城內。
各士人,士民們無不是應聲循來。
一時間,城門四周頗有萬民齊聚,空前喧囂。
約莫是過了大半響的功夫。
有意放慢速度的天子劉協居於鑾輿之上,在一眾禦林軍執著長戟左右的護佑下緩緩到達。
眼見於此。
一旁的許褚大手一揮。
各部軍士連是集結而起,招呼諸士民匯聚街道兩側,道路轉瞬間就空曠了起來。
天子鑾駕從正中間緩緩穿行。
隨即,城門處一眾官員在丞相曹操的先行率領下,各自畢恭畢敬的行禮拜道:“恭迎陛下!”
說罷,諸官員一齊拜見著。
周遭各部甲士和民眾們也一齊俯首稱拜著。
即便說如今內心的野心亦是越發膨脹。
天子所掌的權利也幾乎是所剩無幾。
但現在城內士民幾乎都聚在此處,表面上的恭敬還是要有的。
劉協此番昂然而立於鑾輿上,俯視臣下。
本應是威風凜凜,以享受萬民膜拜。
可此刻的劉協面容上卻並無展露出有絲毫的喜悅之情。
表面恭敬,實則卻宛若傀儡。
他如何能有笑意流露?
“諸愛卿平生。”
一言方落。
諸人才各自重新屹立著。
下一刻。
麾下諸文武卻是各自升起了別樣的心思。
其間,由一身材健碩,身長八尺,面露剛烈之色,獨眼的夏侯惇先行面向天子的鑾駕,拱手請命道:
“陛下,此番丞相攜各州間精銳向西而進,與偽賊劉備戰於漢中。”
“一番血戰,終是遏製住了敵軍欲趁勢出秦嶺,伐關隴諸郡的攻勢。”
“此一戰,我軍將士無不是英勇善戰,為護佑大漢國威,無不奮勇廝殺。”
話音稍落於此處,他語氣間稍是緩了緩,緊隨著又高聲道:“且此番全賴丞相用兵如神,指揮得當,方才能令諸將士用命。”
“丞相有此之功,萬望陛下封賜之!”
此一言剛一出落。
在場眾人無不盡是人精。
現在是夏侯惇在高聲請命。
以其與丞相的親密關系,是何用意已經非常明顯。
此話落的。
周遭似乎只是短暫的沉寂了片刻。
下一秒。
請命聲便不絕於耳般響徹開來。
“陛下,還望封賜丞相,勿要寒了臣下之心。”
“丞相居功甚偉,陛下當賞之。”
一連數語,眾文武大臣無不是拜首道。
此請求聲尚還未完全流露。
麾下各軍甲士亦是彷佛爆發出了雷鳴般的吼聲,一齊厲聲喝道。
宛若震碎大地般的聲浪一陣陣的傳來。
此刻,正立於鑾輿上的天子劉協隻感覺到了如坐針氈。
他一時忽有些沉默不語。
大腦正在快速轉動,該如何抉擇?
此番這一行徑。
劉協如今早已不是當初剛登基的稚嫩天子。
多年的傀儡生涯已令他養成了敏銳的政治意識。
與其說是群臣一齊請命。
不如說是丞相曹操本人的性情流露,眾人趁機逼宮。
以此次的漢中敗退而觀。
曹操有何功勞可言?
大軍決戰卻戰不利,反被劉備軍大佔上風,因而損兵折將。
局勢不利下,只能是無奈放棄漢川之地的爭奪,徐徐退回秦嶺已北。
以期退守關隴諸郡。
劉協心下已是在破口大罵。
更是在暗自思忖著,“若此番握有權利加身,必將曹操降職查辦。”
他眼神飄向遠處,眺望而來。
觀著身批火紅似的戰袍,腰懸利劍,身不過七尺左右的曹操屹立一處,面色間神色不顯,古井無波的一言不發。
天子劉協似乎亦想窺破其內心所想。
但半響功夫相過。
曹操神情依舊,並未浮現出絲毫的破綻。
翹著這一隻政治嗅覺極其敏銳的老狐狸。
劉協隻得是暗自放棄。
他此時已是有些被架在火上烤。
在萬人矚目之下。
封,將預示著漢室僅存的些許威嚴將徹底蕩然無存。
若不封,今日這幫子群臣必不會如此就善罷甘休!
正當他思緒翻轉,尚不知如何回應時。
忽然間。
位於禦林軍一側的一團中,突然昂然立出一位內侍官,他陡然面向曹操及其身後諸多一齊逼宮請命的群臣。
面目間的神色不由是怒火中燒。
渾身更是怒意頻發。
似乎是深吸了口氣,他心懷無畏之色,厲聲駁斥著:“汝等意欲造反乎?”
“天子在上,爾等身為臣下,卻妄自逼宮請命,還懂得絲毫的禮儀廉恥乎?”
一番義正言辭的怒噴。
隨之,此臣又手指高舉,正向曹操,厲聲道:“曹丞相,若吾所記不錯,您率兵沿散關道進討漢川。”
“一無收復失地,匡扶領土之功。”
“二無擊潰強賊,致使整個漢中郡不為國家所有。”
“丞相又有何顏面請封也?”
此言方一出,還不待曹操面上神情有所變化,身後間的一眾屬下頓時間面色大變,各眼神間忽是不易覺察的升起了絲絲的殺意。
此人,當真是欺人太甚!
欲尋死乎?
正所謂,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
但此時正氣浩然,忠於漢室的內侍臣卻絲毫不顧及曹操身份的問題,徑直將其此戰之失於大庭廣眾之下吐落出來。
所謂“主辱臣死。”
即便此刻曹操並未有所動怒的面部變化。
可從旁以許褚等武將為首之人。
眼神間所透出的濃濃殺意已是愈發濃厚。
只不過。
這位內侍還尚且未意識到這一幕。
他正欲待說,被鑾輿上的天子劉協徑直揮手打斷。
概因,他觀察細致,已是發覺了曹操麾下眾將滿臉的神色變化。
他深怕此臣在述說下去。
恐會瞬息屍首異處!
若真鬧到那一步。
或許即便連他這位天子都無法幸免!
畢竟,經歷了連番的清洗下。
漢室舊臣已是越發稀疏。
若是此時在折損站在漢室一方的臣子。
那劉協恐就當真成孤家寡人了。
聯想這一幕幕的情景。
他不願看到再度被血洗朝中的一幕。
便主動站出來保全漢室舊臣。
隨之。
他思慮一番,眼神俯視而下,扯著嗓子高喝道:“諸卿,此番大漢將士浴血奮戰,於西川之地的區區賊子大戰,自是有所戰功。”
“而此戰丞相更是敢為天下先,率部親征,此等為國為民之心,當真是令朕感慨不已。”
“待回返宮間,明日朝議時,再行與諸卿商討封賜丞相如何?”
一言徐徐吐落。
此一番話說得極其的有水平。
不愧是登基多年的天子。
但曹操麾下的屬官眾多。
足智多謀者亦不計其數!
以董昭,楊修為首之人無不是看破了天子所做的算計。
此處現今聚集了許都士民。
他若直接妥協封賜,那必墮大漢威名。
故而,才會將此事延後至朝堂上。
到那時。
一番博弈下,即便封賞了曹操,外界的微詞、非議也將極大的緩解。
居於曹操一側的一中年士子。
頭戴綸巾,身席青色儒袍,面上似是浮現出一絲絲陰狠面容的男子心下間卻生出了別樣的心思。
他正是此番隨軍西征的謀臣之一,董昭。
前番丞相曹操登臨洛陽東郊吟詩作賦之時,他亦曾環伺周旁。
詩篇內容,更是牢牢記在了腦海之間。
此時間。
他又在頭腦裡簡單的沉思了一番,亦是能清晰的品出其詩中所蘊藏的隱喻,心懷著濃厚的野心。
品到了這一層。
董昭偏首默默注視了一番丞相的面色,瞧其面容不變,亦並未生出絲毫的阻攔。
一瞬間,董昭心下底氣大增。
他遂快步走出,拱手拜禮道:“陛下。丞相多載來東征西討,掃清天下各州郡間亂賊。”
“現亦是肅清了關隴諸賊。”
“令北方諸州無不是安定了下來。”
“以致於唯有東南孫氏,益州劉氏爾方還在作亂。”
“丞相功德千古,非王爵不足以賞之!”
“還望陛下千萬不要吝嗇,勿必不要虧待丞相也。”
此昭昭數語,快速落定。
頓時間。
整個城門周遭,瞬息彷佛炸開了鍋般。
一眾士民,群臣無不是神色各異,各懷心思,竊竊私議開來。
暗中忠於漢室的舊臣們,此時更是義憤填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