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中,朱慈燃的貼身侍女綠娥連連告饒。
起因是朱慈燃跟她閑聊的時候,得知她入宮前也曾讀過一些書,識字寫字都沒問題,於是就想著反正平時也沒事,不如跟著她識字練字。
倒不是說他真的不識字需要人教,明朝所用的繁體字與現代的簡體相較而言,很多字已經相差並不大了,只是剩下的一些生僻字,可能還需要連蒙帶猜,但稍微聯系上下文也能大概猜出來是什麽字。
只不過他想試試,現在擁有了強大記憶力的自己,學習能力是怎樣的,是不是真如同故事裡那樣無論學什麽都手到擒來。
他記得寫出天工開物的宋應星好像就是過目不忘,所以他學東西特別快,什麽都學得進去。
而其次他主要也是想順便練一練字,在後世時他用的都是水性筆、鋼筆一類的硬筆,雖然對毛筆這種傳統軟筆很感興趣,但卻因為種種原因,從來都沒有機會接觸和練習。
現在總算有條件,也有足夠的時間閑下來去接觸與學習了,他肯定不想錯過。
另外,他也想著,或許可以借這個機會,悄咪咪的練習一下,然後給他老爹一個驚喜。
既然打算做神童的人設,不如就從現在開始。
但綠娥因前幾天的朱慈燃突然身體抱恙的事,被嚇得有些膽小,現在稍微有些出格的事,她都不敢做,更別說像這種極有可能觸犯條例的請求。
她現在寧願什麽都不做,也不想犯錯,以免再經歷一次皇后娘娘的怒火。
朱慈燃不是強人所難的人,在得到答案後,只能就此罷休。
同時,他也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身份、環境都和前世不一樣,尤其是自己身為皇子,教育權可不是隨便阿貓阿狗都能得到的,這背後必然涉及到複雜的權力鬥爭。
除非....
他腦子裡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這想法他越想,越覺得可行。
不過在經歷前幾天的事情後,他還是告訴自己別著急,於是他強迫自己靜下心來,數著手指把這個想法可能涉及到的方方面面、好的壞的,可能會出現的結果,全都推理了一遍,直到大腦開始疲倦他才停下。
經過仔細琢磨一番後,他最終做了決定:整!
先不說這件事對自己的好處多多,並且它還很適合用來試探老爹對自己的態度,再說了反正是嘗試而已,試試看唄。
於是他眯了會,讓大腦得到了一些休息後,便讓綠娥帶自己去找老爹去。
綠娥也不知此時陛下在何處,不過她知道有人知道,於是派著便了守在門外的公公去打探一番,得到消息後,便牽著朱慈燃出了門。
木工房內,朱由校把剛做好的玩具隨手放在了一邊,魏忠賢趕忙上前奉茶,隨後又立於一邊。
“鹽稅一事如何了?”
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開口問道。
“陛下,老臣已經安排人去江南探查,預計最晚下月就會有消息傳來。”
聽到皇帝開口,魏忠賢連忙上前探身,恭敬地回道。
“嗯,辦的不錯;”
“事關重大,此事須要仔細小心些,好好辦,別讓朕失望。”
“是,老臣知曉。”
魏忠賢深深埋下頭去。
朱由校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好像想到了什麽,又開口問道:
“關於燃兒讀書一事,你有何想法沒有?”
作為曾經嚴重缺乏父愛的他,現在轉身也成為了父親,他對寶貝兒子學習這件事,那可不謂不慎重。
按理來說,此事已經吩咐內閣,讓大臣們參謀舉薦了,他只需坐等結果便可。
但自從了解過一些事後,他對此內心便產生了些疑慮。
大臣們也是有好有壞的。
並且,相較於那些外臣,他反而覺得魏忠賢這個內臣更讓他安心一些。
魏忠賢心中一稟,知道陛下為何發問。
涉及到未來儲君的教育一事,牽扯甚廣,他此時掌權也才一兩年,手底下人才也沒幾個,故謹小慎微性子佔據上風,他不敢亂說。
但陛下發問,自己又不能不答,於是小心斟酌一番後,他慎重的說道:
“回稟陛下,依老臣來看,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切不可急躁。”
事情現在才剛開始,百官也都還沒給出答案,在此之前,他即使打算插手,也不會隨便開口。
老謀深算的他知道,現在並不是最佳的機會。
“嗯....”
朱由校聽後陷入了沉思,半響,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剛要說些什麽,忽然門外傳來通報將他到嘴邊的話給打斷:
“啟稟陛下,殿下求見。”
“快,讓他進來。”
一聽是寶貝兒子來了,朱由校頓時失去了繼續討論的想法,將剛才提起的事拋在腦後。
他換了一副慈祥和善的面孔,眼角帶著笑意,看著那個正小心越過門檻的幼小身影。
“爹,你在忙嗎?”
朱慈燃一路小跑著來到老爹身前,邊跑邊問道。
“誒,朕小寶貝兒,啊?不忙,不忙。”
朱由校上前彎腰一把將兒子抱在懷裡。
“燃兒是有什麽事嗎。”
他調笑著問道。
“嗯,孩兒有事想求您。”
“孩兒想在宮內辦個幼兒園。”
朱慈燃說出了自己醞釀許久的想法。
“幼兒園?”
朱由校一頭霧水,他看著兒子的眼睛,有些疑惑的問道:“這幼兒園是何物啊?”
“孩兒前兩日不是跟您說想讀書識字麽?您當時還說明年要給孩兒尋名師來。”
朱慈燃解釋道,關於怎麽解釋,他也提前做好了準備。
“孩兒這兩天閑來無事,今早見綠娥姐姐識字,一時心癢便求她教我,她又說不行,說須要得了爹的旨意才行。”
“哦,這事啊,這有何妨呢,識字而已,為父答應便是;”
朱由校笑著說道,
“但這與你所說的幼兒園又有何乾系呢?”
“哎呀,爹!”
“孩兒還沒說完呢,你先別打岔。”
朱慈燃撒了個嬌,假裝生氣道。
“好好好,燃兒說,燃兒繼續說,為父不打岔了。”
朱由校捏了捏兒子的臉,哈哈一笑。
“還有就是這宮內也太過清冷枯燥了,孩兒身邊都是些大人,也沒幾個同齡的玩伴,孩兒這些日子覺得甚是無聊和孤單;”
“於是,就想著有沒有個解決辦法。”
“這想來想去後,最終還真讓孩兒想了個辦法出來。”
“是什麽辦法呢?難道就是燃兒剛才所說的幼兒園?”
捧哏朱由校此時也有些明白兒子的意思了。
“是的,孩兒就想,能不能找些與孩兒同歲的人,然後在這宮內尋個院子,再找些識字的宮女、太監充作老師。”
“這樣一來孩兒又有人陪著一起嬉戲玩耍,又能順便識字學文,一下就,,就解決了兩個問題。”
朱慈燃把差點脫口而出的‘一舉多得’這個詞生生又咽了回去;這學小孩子說話太不容易了,稍不注意,就會暴露。
這番解釋是這麽說,但其實背後原因卻並不像朱慈燃所說的那樣簡單。
他早上在跟綠娥聊完以後,不經意間想到了前世自己這個年齡一般就要上幼兒園這件事,而也正是這件事,突然打開了他的思路,引發了他後續一系列的聯想。
首先,自己今後必然要進行各種改革的,教育更是重中之重。
但朱慈燃知道,任何的改革,勢必要觸犯到一些利益群體,而改革的動作越大,牽涉的群體就越多,所觸犯的也就越多,那遭到反對,也越多。
這也是為何毛選開篇第一章所講:‘要認清誰是敵人,誰是朋友;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敵人搞得少少的’這句話的緣由。
改革要成功,需要正確的方向,成功的案例,還需要一群合適的盟友。
自己反正以後要搞教育改革,那為啥不從現在開始呢?
畢竟身為未來太子,教育權本身就是一次利益的爭奪和洗牌,封建王朝的潛規則,就是誰家後代能成為太子身邊的左右簇擁,未來誰家就能得到更多的權利。
那既然如此,為什麽不把這件事當作籌碼,從現在就進行謀劃呢?
比如,自己現在是不是可以搞個幼兒園,用入學名額,先拉攏一幫人,把那些朝堂上以前立過功、且對皇帝忠心耿耿的‘保皇黨’們,先籠絡一番,亦或者,用這個方式,把那些非潛在對手的‘中間派’籠絡一番,把他們綁上自己的戰車。
就說個最簡單的,但凡後代入了這幼兒園跟自己做了同學的家族,無論是功勳貴戚,還是什麽黨派大臣;
就說這幼兒園的新學製,你支不支持?
不支持是吧?
那你家孩子太聰明了,幼兒園教不了,趕緊領走吧。
幼兒園畢業了,還有小學,小學完了還有初中,就這麽一步一步地,慢慢的,現代私立貴族學校的培養制度,不就建立起來了嗎?
通過這種方式將他們利益跟自己綁定起來,除了沒上車的人,那些上了車的,誰又會拒絕呢?
誰拒絕就給我滾蛋!
那麽這樣一來來推行現代教育制度改革的阻力,是不是無形中就會減少許多呢。
身為後世而來的朱慈燃,對後世與各項利益綁定的教育行業,實在是清楚不過。
並且這麽一弄,後續操作也順理成章。
你幼兒園畢業了,小學要不要上?
然後初中,高中,最後大學。
把一整個學製改革,分化成至少四五個以上的階段,而每一個階段,都控制好規模。
就這樣一步一步,讓新的教育模式,跟著自己的年齡一同成長,等到自己二十多歲成年了,這新的教育模式,也基本就成熟了。
到那時,再以此為試點,慢慢開始推廣全國,同時開始探索全民教育的可行性。
朱慈燃相信,這二十來年裡,只要不是特別蠢的人,基本但凡稍有眼力見的,都會默默把自己家的後代送進去。
如此一來,溫水煮青蛙,
與此同時,還能在這個過程中去影響與團結一批人,而這些人,身為既得利益者,面對新政策的推行就不會這麽抗拒了。
朱慈燃相信,只要這些人的後代們,每天跟在自己的身邊,那麽自己未來的想法、喜好就會被他們研究和琢磨。
上有所好,下有所行。
無論哪個朝代哪個時期,有野心的人,都會選擇投其所好。
所以,這是一個一本萬利的事情,並且執行難度也不高。
而此時的另一邊, uukanshu 朱由校並沒有想到兒子想的如此深遠,但他同樣認為,此事大有可為。
因為在他看來,這所謂的“幼兒園”,就很適合給兒子提前尋些潛邸之臣。
這些和兒子朝夕相處,一同學習長大的幼童們,未來必然是兒子的堅定支持者。
這麽一想,倒是讓朱由校頗為驚喜,他沒想到兒子所說的竟然是這樣的事,並且還有意外驚喜。
或許很多皇帝,都對兒子攬權和培植勢力一事敏感忌諱,但這類人裡,必然不包含朱由校。
童年痛苦經歷讓他比誰都渴望父愛,而也正是因為有父愛匱乏的痛苦與難過經歷。
所以物極必反,如今輪到他做了父親,那麽勢必就要彌補自己當年所受的那些虧欠。
所以這對別人來說或許敏感的事,在他心裡沒有半點芥蒂,不僅如此,他還很樂得其成。
這一點有個很好的參照物,那就是大明開國皇帝朱元璋與他的寶貝兒子朱標。
朱由校甚至現在已經想到了該召見哪些大臣、勳戚,來讓他們把子孫送到這個幼兒園裡來。
“父親,父親?”
朱慈燃叫了半天,他有些無語,怎麽說著說著你還開小差了呢?
“啊,啊?何事?”
朱由校突然從沉思狀態被驚醒。
“孩兒說了半天,您是同意還是不同意,給個話啊。”
他有些鬱悶,自己說了半天,結果老爹在發呆。
“同意,怎麽不同意呢?這是好事啊,為父當然同意。”
朱由校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