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第幾年了?
張凡愣住了,那如果老爹七年就一命嗚呼,自己那時候多大?
他想了想自身如今的情況,又結合記憶裡的相關情景推測,最後得出了答案:
現在可能在天啟三年末到天啟四年初左右。
因為自己現在兩歲多,差不多兩歲半的樣子,算上懷胎十月,這加起來就基本三年半了,張凡不知道天啟是什麽時候大婚娶的自己老娘,但就算他剛登基就結婚,怎麽也得花上三五個月吧?
那三年半加上這三五個月,可不就是四年左右麽。
我靠!
也就說,還剩最多三年的時間,自己老爹就沒了,雖然到時候不出意外自己就會接過父親的位置,成為新的皇帝,但張凡隨便想想就知道這是何等恐怖的事。
他對歷史雖然談不上了解,但歷史中所記載的數個幼年皇帝,基本沒有幾個有好下場。
他前世當了這麽多年的管理,後面又自己創業開公司,對管理這一門學問,不說很強吧,但一些基本道理還是明白的。
大到一個組織,小到一個部門,領導者本身必須具備足夠的威信,才能指揮和帶領好手下的成員。
自己一個幾歲的小孩子,如果真的登上這個位置,說話誰會聽?
別說小孩子了,那前世多少公司、企業,空降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哪怕明知道是集團太子爺的情況下,那欺負他年輕不懂事,陽奉陰違的都要多少有多少,更何況自己一個幾歲的小孩子了。
更別提,明末各種錯綜複雜的政治鬥爭和利益鬥爭,還有諸黨派之間的平衡和鬥爭,自己能搞得定嗎?
張凡捫心自問道,這十來年的工作經歷別的不說,自己幾斤幾兩他還是知道的。
並且他深刻明白一點,那就是永遠不要小瞧任何人!
確實,自己來自現代,可能在知識數量和領域這塊,比古人強些,但知識是知識,智慧是智慧,論智慧,他自認為是絕對比不上這些搞了一輩子鬥爭的老油條們的。
未來擺在自己面前就兩條路,一條就是安心苟著,不搞大動作和任何變革,順從那些利益集團的意志,任由其胡作非為,結果自然如同正常歷史中一樣:
各地天災加人禍,然後就是源源不斷的戰爭,內部農民起義,外部遊牧民族的劫掠與吸血,最後重走崇禎的老路,到時自己或許都不一定有崇禎的勇氣。
二則是按照自己想法和思路,推動變革,觸動那些利益集團的利益根本,而結果自然更不必言說,按照那些利益集團的路子,搞別的他們不拿手,但搞政治鬥爭他們個頂個都是好手,到時候自己說不定哪天就不小心突然落水,亦或者吃了什麽不該吃的東西而一命嗚呼,死的可能比選第一條路還要早。
怎麽辦?
張凡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他發現自己好像無論怎麽選,最終結局都不好,於是因穿越而萌生的喜悅,也瞬間被衝淡。
他努力思考如何應對,但才剛想了一會,便突然感到一陣困意襲來,他控制不住沉重的眼皮,旋即陷入沉睡。
一旁的張嫣見著此時微閉雙眼的兒子,內心感到無比的難受。
她早就入宮之前,就曾有耳聞:宮內皇子皇女易夭,尤其是剛出生不久的幼子們,許多都在睡夢中夭折。
禦醫大夫們,對此也常束手無策,隻說是火毒入體,但是因何而致,諸位分說不一,直至今日,也未曾得出一個準確的結論。
但有一點,是眾禦醫們所共同認定的:火毒入體,神仙難治。
入宮後,她雖早就提前做了些心理準備,預料到可能會有這麽個情況發生,但真當這種事出現在自己孩子身上時,她還是無法接受。
雖然這件事的發生,跟她沒有關系,但作為孩子的母親,張嫣卻還是認為自己難辭其咎。
怪不得,早晨那會自己心口作痛,或許源頭便在此處,所幸還好,還好,只是有驚無險。
張嫣有些緊張的望著兒子,後怕的想到。
另一邊,朱由校在得知皇后帶兒子去禦花園透氣後,便轉道也往禦花園趕去。
他有點不放心孩子,怕再出什麽意外,便讓陳太醫也跟著自己一起。
對如今身為皇帝的朱由校來說,他需要在意的事有很多,但要說最讓他在意的,那就是孩子了。
因為不僅代表著傳承,更是他童年的遺憾。
朱由校從小生長環境都是極其缺愛的。
當年明光宗朱常洛有幾位選侍(皇帝妾室),其兩李一王最為出名,兩李分為東李與西李,而王也就是朱由校的母親:王夫人。
雖然王夫人為光宗誕下長子朱由校,但光宗最為寵愛的卻是西李。
西李仗著光宗寵愛,異常的囂張跋扈,同時因為朱由校的長子身份,讓西李對王氏非常敵視,認為王氏搶了自己孩子的位置。
於是平日裡時常針對王氏,後來在慢慢發現光宗並不在意自己的行為後,就更加的大膽和肆意妄為,最後竟然在某次與王氏發生衝突時,因為生氣,而將王氏活活毆打致死。
西李當時嚇壞了,連忙向光宗謝罪。
可誰知,即使如此,光宗竟也沒有怪罪西李,反而更是讓西李獲得了朱由校的撫養權。
西李可是將王氏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存在,又怎麽可能會善待朱由校。
所以朱由校的不僅童年生活淒慘,對西李更是懼怕異常,這也是為何其後來對自己乳娘客氏這麽喜歡的原因。
因憐憫其遭遇的客氏對他很好,這在朱由校淒慘的童年裡,屬於是黑暗中的唯一一束光。
那時的朱由校,是多渴望能得到父皇的認可與關愛,但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而如今的他當上了皇帝,更因孩子出生,而成為了父親,站在了自己當年所寄於無比期望的位置上。
或許因為自己淋過雨,所以才深刻明白撐傘的重要性。
所以當他在親眼見到自己孩子出生後,那一刻,他就暗暗告訴自己:一定要做一個合格的父親,千萬不要讓這孩子,重蹈自己當年的覆轍。
一定要花時間和精力在他身上,要給他很多的愛。
朱由校來到禦花園後,離老遠就看到萬春婷那邊,皇后抱著兒子坐在亭內。
他快步朝那邊走去。
在快到萬春亭內的同時,張嫣也看到走來的朱由校,於是趕忙指了指懷裡熟睡的孩子,隨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孩子睡著了,不要吵。
她知道,對丈夫來說,天大地大,兒子最大。
於是朱由校趕忙讓身邊人都停下,就隻點了魏忠賢與太醫二人陪同自己,一同步入亭內。
“不必多禮,皇后快坐,坐。”
見張嫣抱著孩子起身正要行禮,朱由校連忙擺手製止,小聲說道。
“陛下您來了。”
張嫣點點頭,沒有堅持,只是小聲回了句。
朱由校一屁股在旁邊坐下,小聲說道:
“朕剛從坤寧宮過來,路上著急,太醫隻說燃兒無事,但具體情況朕還不得而知,於是朕便帶他來,再給燃兒看看。”
對他而言,此時世界的中心,就是皇后懷裡熟睡的兒子,自從下朝得知消息後,一直到現在,他的心都是懸著的。
張嫣聞言輕輕點頭,又轉頭看向一旁的太醫點頭示意,
而陳太醫向皇后拱手行禮後,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解開包裹的外襖,開始查探起孩子的情況。
朱由校夫妻二人就這麽看著,心情卻不約而同的緊張了起來,不過誰也沒有說話。
不久,太醫檢查完畢,匯報說並無大礙,兩人這才將懸著的心放下,尤其是朱由校,他這來的路上,不知道有多焦心,此時也通通平複了許多。
看來是有驚無險;
朱由校不由得松了口氣。
“皇后辛苦了,燃兒就拜托替朕好好照看著;”
“太醫隨朕來。”
朱由校先是輕聲安撫了張嫣一番,隨後起身叫上太醫離開萬春亭。
一旁的魏忠賢則繼續站在涼亭的台階邊,沒有跟隨。
在走到離涼亭約莫十幾步距離後,朱由校停下,回身問道:“陳太醫,你與朕好好說,燃兒到底是個怎麽回事?”
他不是傻子,作為自己親自替兒子選定的貼身禦醫,他自然是很熟悉,對其神情中的閃躲與表情的糾結,他明白這其中或許並不像陳太醫口中所說那般簡單。
陳太醫知道朱由校想問的是什麽,這也是他故意營造的場面,畢竟這種事陛下開口問,和自己主動提及,二者背後的意義完全不同。
於是他拱手回道:“啟稟陛下,微臣今早得知宮內傳信,說殿下氣息微弱,心跳似無,於是微臣便攜藥箱速速趕來。”
他打算從自己早上得知消息開始,將此事原原本本的講述一遍。
“在入宮之後,微臣對殿下進行仔細探查,發現殿下雖身中火毒,仍在昏迷,且脈象雜亂,氣息也不穩,但其症狀卻並不像傳信公公所說那般嚴重。”
說到這裡,陳太醫抬頭四周看了眼,放低了些聲音又道:“更讓微臣疑惑的是,殿下表現有些奇怪,他身體的恢復能力有些驚人。”
“恢復能力驚人?”
朱由校神情一肅,這讓他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
但他並未開口打斷陳太醫的講述。
“據微臣查勘後斷定,殿下此時體內火毒鬱結,只需略微施針便可醒轉,於是便進行了施針,隨後殿下果然也隨之醒轉過來。”
“再之後,便是方才微臣與陛下所講那番了:殿下說屋內太悶,皇后便帶著殿下出門透氣。”
陳太醫挑重點大概講了一遍過程,至於那個有些詭異的恢復過程,他原本不想提的,但路上仔細思忖一番後,還是決定講出來。
他也有自己的顧慮,這皇宮大內,涉及到的又是如此敏感重要的人物,稍加不小心,就會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而牽連進去。
他怕把自己若是隱藏不說,最後要真出了什麽事,自己可是第一責任人,到時候豈不是白白將自己搭進去?
“太醫你覺得,此事何解?燃兒可是被人下毒?”
朱由校輕聲問道,但聲音中卻不由自主帶著一絲難掩的怒氣。
作為親歷‘紅丸案’與‘移宮案’這些事的他來說,今天兒子的這番遭遇,讓他忍不住聯想起前幾年的各種亂象。
“這....”
陳太醫有些遲疑,他皺著眉頭思忖了半天,最終還是給出了自己的判斷:
“若是依老臣的經驗來看,此事雖有些離奇古怪,但並不像是有人投毒,殿下前後的症狀也確實與‘火毒入體’相符,這唯一的異處,也只有殿下突然恢復這一點,微臣雖拿不準這是為何,但怎麽看都不像是人為。”
不過即便他初步認定此事和人為無關, uukanshu 但為穩妥,還是提出一個保險方案,
“現在看來,殿下恢復良好,並無其他異樣,不過為求穩妥,微臣打算給殿下開些溫補解毒的方子,先吃上幾天,以觀後效。”
朱由校點了點頭,隨後不放心又特意交代道:
“此事陳太醫自知便可,切勿與他人提起,明白嗎?”
“陛下放心,微臣知曉利害,此事必然爛在肚內,不會與任何人提起。”
陳太醫小聲應道。
朱由校囑咐完太醫,瞧見亭內的一臉緊張的皇后,故意提高了些音量說道:
“嗯,如此便好,就按太醫說的辦吧”
陳太醫愣了一下,但看到朱由校的眼神後瞬間醒悟過來,於是順著朱由校的話也提高了自己的音量:
“殿下此時已並無大礙,只需好好靜養幾日即可,待微臣為殿下開幾幅溫補調養的方子好好調養一番,殿下很快就能恢復,還請陛下不必擔心。”
“那就有勞太醫,這小子,今日可是叫朕擔心壞了!”
朱由校重新露出了笑容。
這幾年的經歷,讓他現在逐漸學會了控制情緒。
張嫣側對涼亭外坐著,雖未瞧見朱由校與陳太醫的交流,但二人最後的話語,卻隱約傳入了她的耳中。
聽到太醫肯定的回復,她原本還有一些緊張的心情,現在也都一一平複。
陳太醫見自己任務完成,於是識相的趕緊告退,朱由校擺了擺手,站在一旁的魏忠賢也心領神會,趕緊上前引著陳太醫離開涼亭,把空間留給這一家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