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驚疑道,不過並沒有繼續說話,三府來人,李斯說了郎中令和衛尉府,卻沒有說廷尉府。
顯然,廷尉府來報的消息不同。
只是雖然沒有問,始皇帝心中暗怒,高這腦子怕不是真有問題,允其隨意進出,這夜都深了,還能有何事?
當真是膽大包天,如今關中正在緝盜,若是真出了什麽意外,焉能有命在?
“十六公子強拉十八公子駕車前往望夷宮,說服大公子前來求見陛下。”
李斯沒有讓始皇帝等太久。
“讓扶蘇前來求見?見朕所為何事?”
始皇帝皺眉沉聲道。
“鹹陽大雪,十六公子請大公子說服陛下,為關中境內數十萬服役之黔首準備禦寒之所、防凍之衣以及吃食。”
李斯的話,讓始皇帝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豎子,其不知我大秦‘倉律’‘金布律’乎?”
李斯、蒙恬、頓弱等人無不默然。
這十六公子不懂秦律大家都是知道的,這不始皇帝剛剛還在說給他找個老師。
那大公子難道也不知道嗎?
由趙高教授的十八公子也不知道嗎?
《秦律十八種·倉律》有言:隸臣妾其從事公,隸臣月禾二石,隸妾一石半;其不從事,勿稟。小城旦、隸臣作者,月禾一石半石;
未能作者,月禾一石。小妾、舂作者,月禾一石二鬥半鬥;未能作者,月禾一石。嬰兒之毋(無)母者各半石;
雖有母而與其母冗居公者,亦稟之,禾月半石。隸臣田者,以二月月稟二石半石,到九月盡而止其半石。
舂,月一石半石。隸臣、城旦高不盈六尺五寸,隸妾、舂高不盈六尺二寸,皆為小;高五尺二寸,作之。
意思很簡單:隸臣妾為官府服役,隸臣每月發糧二石,隸妾一石半。如不服役,不得發給。小城旦或隸臣勞作的,每月發糧一石半;
不能勞作的,每月發糧一石。小城旦、隸妾或舂勞作的,每月發糧一石二鬥半;不能勞作的,每月發糧一石。沒有母親的嬰兒每人發糧半石;
雖有母親而隨其母為官府服役的,也發給糧食,每月半石。隸臣作農業勞動的,從二月起每月發糧二石半,到九月底停發其中加發的半石。
舂每月發一石半,隸臣、城旦身高不滿六尺五寸,隸妾、舂身高不滿六尺二寸,都屬於小。身高達到五尺二才要勞作。
(隸臣,有罪在身的普通男子,隸妾,就是隸臣的親屬,指女子。)
大秦律法嚴苛,但是對有罪之人為官府服役都是有糧食和衣服發放,更不要說普通老百姓服勞、戍、傜役了。
同理,服戍役和徭役,大秦官府上也都會發放糧食和衣物。
遇到軍情緊急之時,也有需要服戍役之人自備糧食鎧甲兵器的時候出現,服役之人也可以向官府租賃,服役抵扣。
但是真正落實到底層,多有被當權者克扣倒是事實。
這樣的事情,上到鹹陽下到地方郡縣,都是如此,始皇帝自然也是有所了解,但是了解並不多。
“兩三豎子今在何處?”
李斯等人的沉默,似乎也讓始皇帝發現,自己拿秦律來說嬴高等於是對牛彈琴,他本來就是律盲。
“稟陛下,大公子如今正在往章台宮而來,十六公子、十八公子似是回宮了。”
李斯應道。
“趙卿,
你著人去將那二三豎子盡皆帶至興樂宮。” “喏。”
……
本來就在去章台宮路上的扶蘇最先到的。
見到李斯、蒙恬、蒙毅、頓弱、楊端和五人都在,扶蘇並沒有多少驚訝。
“高不識秦律,汝不識乎?”
始皇帝等到扶蘇行完禮,沉聲喝道。
“稟父親,扶蘇同高言過,然高言今日陡降大雪,數十萬服役之民定是缺少禦寒之物,覆雪之下少府所建房舍恐有坍塌,請扶蘇前來求肯父親著內史多加防患。”
扶蘇並不意外始皇帝知道他的來意。
廷尉、內史、郎中令、衛尉都在興樂宮中,自己那兩個莽撞的弟弟夜闖鹹陽宮,始皇帝怎麽可能不知道。
如果是往日,扶蘇或許根本不會來。
畢竟,按大秦律,少府和內史府都已經給那些服役之民提供了糧食、衣物以及住的地方。
不過好在嬴高今天宴席中對他的那通大道理的飽和轟炸下,還是有那麽點作用。
再加上嬴高和胡亥可是闖了夜禁去望夷宮找他,於情於理他都要跑這一趟。
反正,最終做決定的是始皇帝,他頂多是再被斥責一通。
扶蘇早已經習慣了。
“哼!”
始皇帝冷哼一聲。
“稟陛下,十六公子、十八公子已候在殿外。”
趙高適時的躬身稟道。
本來嬴高就猜到始皇帝有可能會召他,所以故意讓趕車的葛季走的很慢。
其實嬴高並不想在這樣這個時候就往外冒頭,但是這突如其來的大雪一下就攪亂了他的計劃。
那些在鹹陽各地為始皇帝修築宮室、陵寢的百姓,他白日裡已經見過。
這麽大的雪突然降下來,數十萬缺衣少食的服役百姓,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挨凍。
嬴高自然知道鹹陽城的夜禁,但是也顧不了那麽多。
一晚上的大雪,等到明天估計要凍死無數。
嬴高很想猥瑣發育,但是讓他明知道會有可怕的後果出現,卻視而不見的看著那些服役的人凍死,他做不到。
讓始皇帝暫停修築陵寢、宮室,他做不到,但是盡量給那些百姓提供點保暖衣服、遮風的房子、飽肚子的糧食,他認為還是可以做到的。
甚至哪怕始皇帝不答應,只要說通了扶蘇,稟告過始皇帝之後,可以攛掇扶蘇自己去做嘛。
“讓豎子二人進來。”
始皇帝陰沉著臉,沉聲道。
看到這一幕,扶蘇不由暗暗擔心。
但是殿中的李斯、蒙恬等人心中清楚,或許始皇帝心中惱怒,但是兩個公子肯定是沒什麽事的。
“高、胡亥見過父親,見過諸位大人。”
“豎子,擅闖夜禁,你二人可知罪乎?”
始皇帝厲聲喝道。
胡話聽到始皇帝的厲喝,小臉煞白,險些沒嚇的直接坐在地上。
“稟父親,此事與十八弟無關,都是高逼迫十八弟所為,父親若是責罰,就罰高一人……”
“父……父親,是胡亥和十六哥一起闖……”
“豎子,勿複多言!李卿,此豎子二人擅闖夜禁,依律該治何刑?”
“稟陛下,擅闖夜禁者,依律當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