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略有微涼,有入冬跡象。
順天府城外,山中的一處山莊內,張世珍悠閑躺在一棵大樹旁。
身側放著一把嶄新的鋤頭。
他本是元末時期的人,一覺醒來。
就來到了永樂二十一年。
在這幾十年時間裡,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他穿越到了未來。
吃飽飯,學習,工作,百歲老死家中。
醒來後,夢中的記憶尚存,以前的記憶卻遺忘的差不多了。
不過手裡卻是多了一把鋤頭。
根據鋤頭的記憶來到了這裡,辛勤勞作半年的時間。
才有了現在的農莊。
而且他發現,這把鋤頭並不是普通的鋤頭。
不論是什麽種植物,種在這把鋤頭開墾過的土地,便能出現特殊變化。
就比如自己身邊這顆高五米的大樹。
誰能想到,這顆大樹在一個月前,還只是一顆不到自己腰處的小樹苗。
在夢裡,他一直都在往上爬,勾心鬥角,職場規則,讓他倍感疲倦。
在老年時,他便喜歡上了那種悠然自得的種田生活。
可惜,身體垂邁,不得志。
現在夢醒了,他心中還是想過悠然自得的種田生活。
躺在庭院裡大樹旁,仰望天空的星星,耳畔傳來的蟬鳴和蛙聲……不論何時都能感覺到氣定神閑。
身旁還躺著一條大黃狗,耳朵時不時的煽動。
這才叫生活啊,夢裡過的都是什麽苦日子。
唯一可惜的就是,還是老頭子。
好在此地偏僻,人煙稀少,基本沒人來擾清淨。
只見張世珍閉眼修神時,耳畔響起一道渾厚的聲音。
“張老頭,您還真是悠閑啊。”
今年的張世珍,芳齡六四。
六十四歲做的這個夢,醒來後還是保持六十四歲。
睜開眼睛,就看見了一張老臉正盯著自己。
“朱老四?”
名字叫朱四,半年前認識的人,和自己年齡相仿。
不過他習慣喊朱四叫朱老四,畢竟也是個老頭子。
氣質上來看,身份不低,最起碼榮華富貴後半生的主。
“吃了沒。”
朱棣輕笑一聲:“吃了。”
“這麽晚,來我這幹嘛。”
“唉,老朋友死的死,走的走,家裡呆著沒意思,來你這住幾天。”
住幾天?這朱老四就喜歡蹭吃蹭喝,一天還行。
天天就有些承受不住了。
一個月前,朱老四就是蹭吃蹭喝半月,還啥都不乾。
氣的他把朱老四趕走了。
“我不同意,我自己都一把老骨頭了,還要管你吃食。”
“我這農莊,不養閑人。”
面對張世珍的言辭拒絕,朱四卻並沒有理會,直接從屋內搬了一張椅子。
“我哪裡是什麽閑人,這不幫你解決多余吃食嗎。”
來到他身邊,並排而坐。
坐下瞬間,清風拂過,僅僅片刻便安撫了他那焦躁的內心。
“還是你這裡清淨啊。”
不知道為什麽,只要來到這農莊裡,坐在這顆大樹下。
感受著月光的扶照,就能清除內心的煩惱和浮躁。
二十五年了,自從父皇病逝後,就從未清閑過了。
受到皇帝大侄子的打壓開始,他的腳步就停不下來了。
在這裡,他叫朱老四,在外面,他便是君令天下的永樂皇帝。
“你說我什麽時候,才能像你一樣,找一塊地方,種點菜,該睡睡,該吃吃。”
“什麽都不用擔心,悠閑自得。”
朱棣微微感慨道。
人老了,早年打仗遺留下的傷,也是在老年成為了磨難。
是什麽也吃不了,什麽也不能做,所有人都在怕自己死了。
當皇帝二十一載,上馬殺敵,下馬治國,一生從未停息。
讓他自己評價自己這一生,只有二字,很累。
“怎麽?又怕你那幾個子嗣爭奪家產?”
以前朱四和自己說過,他老了,精力不足。
朱四害怕自己死後,自己的子嗣,會為了自己的家產而爭奪起來。
朱棣微微點了點頭。
“嗯,我這一生,上馬經商,奔波全國各地。”
“隻為讓我那九泉之下的父親,能認可我,我能扛起家族重擔。”
“可惜,忘記顧全家庭了。”
此時大黃緩緩來到朱棣腳邊,趴下,朱棣伸手撫摸著大黃的毛發。
眼神中很是惆悵。
“我記得你不是說,長子賢德仁厚,也繼承了你經商才能。”
“這還有什麽考慮的。”
“把家業丟給你的長子不就行了。”
張世珍淡然說道,不論是現實,還是夢境。
反正他對子嗣,是一視同仁,從不寵愛任何一個。
他記得一句話,父子就是君臣,家庭就是社會。
母親負責給予足夠的愛,是家,父親負責教會其生存,是未來。
雖然沒有教出什麽特別出色的孩子,例如劉邦,朱元璋那般的青史留名之人。
不過,最起碼兄弟和睦,互相幫助,孝順賢和。
至於過得怎麽樣,看子嗣們自己努力,自己的想法了。
“哼,你這話說的倒是容易,老二心氣高,有野心,不甘屈居老大下面。”
“我活著,他們不敢鬧的太過分,我死了,天知道會成什麽樣。”
“我就怕,他們兩個內鬥,讓別人撿了便宜,毀了我兩代基業。”
這話說的倒是沒錯,再強大的國家都怕內鬥,又何況商賈世家呢。
商賈唯利是圖,內鬥就是給其他商賈世家機會,吞並的機會。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兄弟不和不都是你這個當爹問題。”
話是這麽說沒錯,若不是自己對朱高熾苛刻,對朱高煦寵溺。
導致兩兄弟背道而馳,爭鬥不斷。
好在,朱高熾是個仁厚的主,不然老二怎麽被坑死的都不知道。
“老大生下來就腿瘸,我怕他辱了我的名聲,所以重點培養老二。”
“誰知,我妻子把老大教的很好,比我教的好,事無巨細。”
“家中任何事務交由其打理都沒問題,可惜,他太胖,是個瘸子,我怕他活不了多久。”
“我悔了,可已經來不及了。”
“把老二派出去別的地方,他死賴著不走。”
瘸子?胖子?如此一來倒是正常了。
這個時代,對於天生殘疾的人,都會自帶歧視的眼光。
天生殘疾的人,死亡概率很高。
更何況還是個胖子,這個擔憂倒也是不無道理。
少壯不教養,老年圖傷悲。
“我渴了,有水嗎。”
說了這麽多,朱棣略感口渴。
“口渴自己倒水去,難不成還要我伺候你。”
朱棣嘴角抽搐一下,也就你張世珍了。
要是換做別人,早就拉下去砍個七八遍了。
當皇帝以來,就沒有人敢這麽對自己說話。
而後朱棣便緩緩站起身,朝著屋內走去,一進門就看見半拉西瓜。
看著這桌子上的半拉西瓜,朱棣嘴角微微揚起。
喝什麽水啊。
等待良久後,朱棣才緩緩從屋子裡出來。
“你怎麽這麽久?”
“口渴,多喝了點。”
張世珍沉默。
“你偷吃我西瓜了?”
“我是什麽人,家財萬貫,怎麽可能會偷吃你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