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間的確絢麗多彩,有許多有趣的人和物,他們都很值得我們用一生去追尋。但是,當結果呈現在我們面前,卻我們想象的迥異,你會怎麽做?
答案是,默默離開。
其實逃避永遠不失為一個很好的解決問題的方式,放過他人,也放過自己。
可是真的能逃得掉嗎,能逃得出這方天地,還能逃得掉自己的心?
若是逃不掉,又該怎麽辦。
“禿驢,怎麽每次見到你,你好像都在招搖撞騙!”
習禪寂抱著烤羊腿啃得正香,頭頂突然傳來熟悉的話語,讓他身體一震,循聲望去,黑衣青年端坐在佛塔上,正悠悠的看著他。
兩人目光對視,足足愣了半秒,卻好似過了上萬年。
他們是舊相識,此時猛然相見,不禁感慨良多。
習禪寂眼中不自覺泛起淚花,“沒想到是你。多少年沒見了!你可好。”
“比你好。”
黑衣青年雖沒有掉淚,但那張天生冷漠的臉龐上,也不禁染上了幾分傷春悲秋。“已經好多年不見了,還以為你死了。”
“這又是什麽情況,你似乎被一座大陣給困住了,需要幫忙嗎?”
“幫忙,天下誰人能困住我!”被小看了,特別是被眼前的人小看,習禪寂似乎大為光火。
“自囚?”
習禪寂擺了擺手,他不太願意說出其中原因,但架不住對方一再追問,“是劍神那婆娘搞出來的,不過我跟你說,不是我怕她!我若想出去,這小小劍陣又豈能困住我。”
黑衣青年眨了眨眼睛,似乎有所了悟。
他剛剛在外面時就發覺這個方向有些不對勁,整座長安城氣象衰敗,天機混亂,大有一種風雨欲來的趨勢,可唯獨此地顯得特別的清輕氣和。
現在看來,問題就出在這方小院上。
混亂的濁氣一進入到這裡就被絞殺殆盡,這裡有一股濃鬱的庚金之氣,特別是這座七寶佛塔,看上去普普通通,實則奧妙無窮。
黑衣青年仔細觀察過,這座佛塔很不簡單,處於小院天元位,上合北鬥七星,下合九宮八卦,若是沒看錯,這座大陣有個名字——十二都天劍陣。
此陣最重殺伐,可不像這禿驢說的那麽簡單,只怕就算是大羅金仙來了,也要頭痛半天。
“即是劍神前輩的手筆,我也就不便多管你的閑事。”
“如此說來,這麽多年,你一直被困在長安,困在這小院裡。”
黑衣青年戲謔地看了看四周,數尺見方的小院,說不是牢籠,勝似牢籠。這光頭招搖撞騙於世間,已經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能有般下場,也算天理昭昭。
習禪寂不願回應,他覺得再解釋就顯得多余了。
“你是怎麽找到這裡來的,不要說是碰巧路過,也不要說掐指算出來的,這些招數我都不玩了。”
“什麽都掐指一算,是你的強項,我可不會。我還真是碰巧路過。”
黑衣青年這麽說,腳下一點,佛塔頂部就像風車一樣轉了起來,隱隱有劍鳴聲。他身影飄忽著凌空飛起,沿著佛塔轉了一圈,一路踏著罡步,慢慢落在地面上。
習禪寂在下面睜大了眼睛,十年了,他太知道這劍陣的厲害了。
“罡步踏鬥!”
黑衣青年不以為意,大大方方走了過來,然後趁人不注意,順走了烤架上一隻香噴噴的羊腿,席地而坐,大口吃了起來。
“天地有變,帝星不穩,看來一場大劫又要開始了。我是為了那件東西而來,當年匆匆丟下,本以為萬事大吉,沒想到,它還是出了問題。你說這一次是天災?還是人禍?”
黑衣青年說完,抬頭盯著習禪寂,想從他眼睛裡看出點什麽。
可這禿驢和尚當久了,沒學會念經,倒學會了心靜如水,竟然自顧自撥弄起了火堆。
“額,是嗎,我早已不問世事,如你所見,困在這方小天地裡,又如何能攪動天地風雲。外面的事我早就不管了。”
“額,是嗎!”
黑衣青年顯然不信,繼續啃著羊腿,說道:“那地方我去,確實出了問題,現在這東西放在那裡不說鎮壓氣運,若是再多些時日,成了氣候,只怕這一朝天下得早亡幾十年。所以我順手把它給取了出來。”
“世事無常,不破不立,大勢如此啊!”
“天有天道,人有人道,做多或是做少,亦或是不做,都是逆天而行!”
火堆被撥弄得火星四濺,習禪寂眉頭皺了起來,他似乎對這句話很有些感觸,不禁歎道:“你我修持的本就是逆天而行。”
“以天地為棋局,以蒼生為棋子,還是要慎之又慎。”
“落子無悔!”
黑衣青年見他如此執迷,也不再多說,從懷中掏出一個東西,拋給了他。
習禪寂看都沒看就一下子抓在手裡,然後才反應過來。“你把這珠子給我幹什麽。”
這正是華清園井底的那顆珠子。
“它本來就是你的東西,當年我不過是替你保管罷了,現在物歸原主。”
習禪寂摩擦著手中這顆奇異的珠子,許多回憶湧上心頭,很久遠的一些畫面,他以為自己都已經忘了,但經過漫長的沉澱,似乎愈加清晰的展現在眼前。
他感歎世事無常,傷感的笑了笑,然後把珠子小心收了起來。
“還有一件事一起與你說了吧,今天我遇到了一個人,很特別的一個小子,順手推了他一把,我能找到這裡來,多半是因為他。”
“他是你選中的人?還是你選中的弟子?”
習禪寂沒有正面回應,隻說:“機緣巧合救的一條落水狗。純粹就是看他可憐,就如當初第一次遇見你一樣,只是不願看到一個如此年華的人,如此孤獨的死去罷了。”
“原來如此,當年我們第一次見面,我知道你是抱著殺心來的,後來不殺,原來是看我可憐。”
習禪寂差點被噎死了,天都被他聊死了,但是他臉皮厚,隻當沒聽見。
“都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忘了也罷,我這裡剛好窖藏了幾壇好酒,今日有酒有肉,不如好好喝一杯。”
習禪寂走到佛塔邊,從磚石窟窿裡拿出兩個酒壇子,揭開封泥,頓時香氣撲鼻。這是長安名肆望東天醉春風,千金難買醉春風。
他遞給黑衣青年一壇,自己拿了一壇,又重新坐回到了火堆旁。
兩人把酒交談,甚是高興,所言皆是世人未曾領略之古跡秘聞,觥籌交錯間,上天九重,下海萬裡,竟無所不包,無所不有。
僅僅隻言片語就給人極大的震撼。
兩隻烤羊腿很快就被吃完了,習禪寂似乎也已經有了幾分醉意,他說:“不如你幫我辦一件事吧,我圓你一場因果。”
“因果?”黑衣青年疑惑道。
習禪寂悠悠站起身,走出幾步,訴說道:“我早年收了一個弟子,心眼兒很實,他一生都想著出海,那條路有多難不用我說。當年那條小泥鰍如今已成了氣候,在那條路上做起了攔路搶劫的買賣,所以我想請你去斬了它,多少對我這位弟子扶持一二,不枉師徒一場。”
“不要忙著拒絕,這只是因,你再聽聽我說的果。”
“我知道,你離登天只差一步,你注定比我要走得遠,但是這一步想要踏出去,卻難於登天,我可以助你。”
黑衣青年好笑,“你怎麽助我。”
突然,習禪寂口中清晰蹦出三個字,“孫照雨!”
猛一聽到這個名字,黑衣青年一下子就蹦了起來,酒壇摔在地上,碎了,他都沒看一眼,可見這三個字在他心目中的份量。
如此天仙般的人物竟被一個名字給亂了心神,說出去,也足夠讓天下人震驚。
黑衣青年冷森森地盯著習禪寂, 氣機鎖定,今日若不說個明白,看來是不能善了了。
“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聽到這三個字,你的反映還是這麽大。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你也是活該啊。”
“少他媽的廢話,信不信我掀了你頭蓋骨。”
習禪寂乾乾笑了兩聲,不過很快就收住了,不是害怕,而是覺得沒有必要。在對方傷口上撒鹽這種齷齪事,點到為止即可。
“我可以讓你再見到她,破除你的心障,助你登天。”
“你還當我是當年那個傻子嗎,給我玩人死複生這套把戲。”
“人死複生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我之前卜了一卦,你們今生或許還有一面之緣,只是滄海桑田,物是人非,到時的結果不知還是不是你想要的。”
黑衣青年有些動容了,“你說的是真的。”
習禪寂笑了笑,說:“那小子的情況你不是已經見過了嗎,這就是例子。”
“我同意了!什麽時候!能見她?”黑衣青年略一想,就爽快答應了。
這麽一問,問得習禪寂倒有些茫然了,天道向來多變,要是什麽都能算得準確無誤,世間也不會有那麽多癡男怨女,也會少很多紛爭。
“時機未到,或許不在這一世!或許……”
“多久我都等!”
說完後,黑衣青年就無聲無息的消失了,他一點也不停留,走得非常乾脆。
習禪寂默默看著這一幕,也沒有出聲挽留,隻感歎道:“苦等百年,隻為見上一面,不比登天容易啊!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情種!還真是個瓜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