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只見山色空濛,只是雨早已停了,天光倒影水塘,雞鴨成群嬉戲。李大娘在院子裡用風車去糠,陳大娘已經在廚房裡生火做飯了,家裡的男人們也定是下田去整理了。
原來藍逸道才是起的最晚的。不對,還有藍逸道未定的尚在繈褓的“發妻”。他想起自己的媽媽了:
記得他當時也尚在繈褓,媽媽已經和爸爸離婚了,獨自帶他去城市打拚。她總是早早便起床準備好一切,就是害怕他一醒來便黏著,然後什麽都做不成。媽媽也會崩潰,也會難過。
他已經五年沒見到她了。
“早啊,小道長,怎麽不多睡會兒?”陳大娘擱下鍋鏟問道。
“睡得夠長了,再睡我師父可得鑽到我夢裡罵我了。”藍逸道緩過神來回答道。
陳大娘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腦門,說道:“瞧我這記性,大娘昨晚上說了給你包扎傷口,聊著聊著便忘得一乾二淨。大娘現在給你包扎,快,這邊來。”
“我跟你說啊,這傷口可千萬不能碰水,這是藥和布帶,記得三天換一換,眼下是秋天,本也不熱,不需要換這麽勤,只是小道長你下山,許是還要走很遠的路吧,路上可注意著些,別飛毛腿一下子走發了炎,換的勤些總是沒錯……”,陳大娘說著,邊用布滿繭子的手拿著布帶條在藍逸道的腿上包扎。藍逸道聽著這些嘮叨的話語,一股暖流湧上心頭,心裡的思念也就衝淡了些。
“嗯,好,謝謝大娘。我記著。”
“這有啥的,你大娘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又踏實又白淨,還懂禮貌。是打算今天走嗎?要不再多留幾天,養養傷。”她抬起了臉,汗水與笑容將它切得溝壑縱橫,藏滿了辛勞、磨難與慈愛。
“不了,我這樣的還得繼續趕路呢。”見她有些失落,便故意插科打諢,一本正經地站了起來,做起衝鋒的樣子說道,“為了拯救蒼生!”
她笑了,藍逸道也笑了起來。
日頭上來了,早飯也燒好了,李大娘便站在院頭樹下大喊:
吃飯了~老李頭,老陳,吃飯了~
空谷傳響,余音不絕,連陽光也被滌蕩,越發溫暖。
飯畢,是時候離開了。藍逸道拿起包袱,向他們辭行。只是他走著走著才發現,這包袱似乎比昨日重了許多,打開一看,多了曬乾的肉,各種時興水果,還有布帶和各種藥。人間自有溫情在,哪怕是僅相識一日的陌生人。他懷著無限的熱情與抱負繼續趕路,腳步越發堅定。
眼下時間尚早,夏言前輩如今還在努力地處理政務吧,藍逸道又開始回溯夏言前輩非死不可的原因。眼下他雖然已經在路上了,但如何更改歷史軌跡,阻止夏言死亡,從而阻止嚴嵩一家獨大,最終曲線救下祖師爺(自己),助嘉靖“飛升”還是個問題。
最後他將瀟灑離場,留下“帝昏庸無道,天命譴之”的一段普通歷史,讓徐階高拱張居正早日登上舞台中央,反而多個幾年太平盛世。完美!
所以,問題的關鍵在哪裡呢?
夏言蔑視宦官?夏言做孤臣?夏言支持收復河套?
夏言蔑視宦官:導致宦官天天在嘉靖身邊吹耳邊風,夏言如何如何不好,不如嚴嵩使得順心,嘉靖好感度直線下降。有影響,這是身邊人的影響,但是終究決定權仍在嘉靖手中,更何況,這位皇帝可號稱明朝第一聰明的皇帝,輕輕松松就被宦官影響可不容易。方士倒是好說些,這裡可以下手,就是藍逸道提前入宮,只是涉及頗多,當屬下策。
夏言做孤臣:這倒是好的。正是有一些不明事理而知正義的臣子,上書為夏言辯解他沒有通邊臣,卻適得其反,嘉靖越發惱火,他不允許臣子勾結,他要的是製衡、操縱、聽話,而非正義、黨派、直言。
夏言支持收復河套:夏言事後被先一步通過宦官知曉聖意的嚴嵩上書彈劾的時候, 指責嚴嵩在內閣擬疏時並未表態,眼下的彈劾正是**裸的陰謀與誣陷,許是後悔的。因此這裡或許可以下手,而且這件事正是夏言被棄的導火索,從這裡著手雖說治標不治本,但無論怎麽樣,先虎口救人再說。
對!就這麽定了,在收復河套的決議討論之前,給夏言提前通風報信。憑借他方士的身份,定能成功!
藍逸道感到全身的血在沸騰,這一刻,他將要改變歷史,拯救蒼生!不知回去後再看史書,會不會有所不同,這種感覺也太奇妙了,這段經歷也讓人難忘,回去就寫成小說,肯定大賣!嘿嘿嘿!更也留作後人研究穿越的一手材料吧。
經過科學分析,他得出結論:
我果然是個好人類。
眼下他只需要悠悠踱步,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也能準時到達京城,完成使命,如此甚好!
“大河向東流啊,天上的星星參北鬥啊。嘿嘿參北鬥啊,生死之交一碗酒哇,說走咱就走啊,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藍逸道興奮地吼了起來。眼下土路泥濘難行,藍逸道身形似鶴,腳從不粘泥帶水,倒也頗有一番野趣。
墳墓夾道,路人行盡鬼魂飄,只怕突然一聲鬼哭,百年老鴞成木魅,碧火巢中起。亦或狐狸取親,青狸哭血寒狐死,旋風低三尺。更怕朦朧見,鬼燈一線,露出桃花面。
可這些統統不足道,他中氣十足,竟也不感到害怕。只是有些多情白面書生行至此,定又是一段淒美的愛情故事了。
“路見不平一聲吼啊,該出手時就出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