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一側的木板被推開,屈敬掙扎著翻身。
他渾身血淋淋的全是箭頭留下的傷口。
那木板怕是再薄一點,他也逃不過變成刺蝟的命運。
看著滿院子的慘狀,屈敬不敢置信。
他用力揉著眼睛,想當成一場夢。
夢醒了屈家還是那個一手遮天,家臣數千的強大家族。
可現實沒有機會反悔,他看著持劍一步步接近的嬴軒,驚恐的大喊。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你敢殺我城外的大軍會屠滅鹹陽城,你也活不了!”
嬴軒腳步一頓,城外大軍?
他回頭看向身後城牆,火龍安靜的照著下方,沒有一絲動靜。
中尉上前開口。
“城外三十裡一驛站,鹹陽附近更是十裡一站,蕞城毫無動靜,更何況有驪山大軍在側,何人能悄無聲息的潛入鹹陽腹地,此語完全是胡說八道。”
嬴軒也覺得不可能,整個戰國大秦最危險的一次,也不過是六國聯軍繞路逼近蕞城,可那次也被呂不韋輕易擋住。
此時馳道四通八達,通信更加快捷,誰又能悄無聲息的帶領大軍圍困鹹陽城?
屈敬只怕是被扎傻了在說夢話吧。
見嬴軒不信屈敬撥開滿地箭簇,扶起那女子瘋狂的搖晃。
“大軍呢?你說的大軍呢?讓他們攻城來救我啊!”
不知是運氣還是回光返照,還真讓他把女子晃醒了。
可此時的女子眼中再無一絲媚態。
她看著滿院的死屍癲狂的哈哈大笑。
嘴裡嘰裡呱啦的說了不知道什麽。
嬴軒聽得一臉霧水,身後的張良上前一步。
“公子,那是南越語,大致意思是屈家滅了!大秦必亡!”
嬴軒更加困惑了,屈家就算再強盛又和大秦有何關系。
這時,看著已經斷氣的女子,屈敬終於明白了。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們看到的城外大軍是假的,這些人要幫他重建大楚也是假的!
他們只是想借著屈家的手殺了嬴軒。
屈敬癱倒在地,他不敢相信自己一直像個傻子一樣被人利用。
忽然他想起了屈繁昨日曾說過的一句話。
“如遇到大秦方面的生死威脅,可取出此物求助。”
他慌亂的從懷中掏出,那是一個陶質的六孔口哨。
也是屈繁留給他最後的底牌。
嬴軒沒有阻攔,看著他吹響了口哨,他要看看一個舊楚屈家到底有多大能量,還有多少人追隨。
可一旁的張良卻皺起了眉頭,側身對著一名禁衛說了句什麽,那人點頭離去。
當聲音響起,原本安靜的城南人家們竟然都亮起了油燈。
緊接著,開門聲不斷響起,一戶戶人家竟然都點著火把,帶著家臣慢慢匯聚到街道之上。
四周湧來的人們越來越多,足有上萬。
嬴軒不敢相信,這屈家當真有如此大的能量?
忽然他發現這些人沒有攜帶武器,一個都沒有。
他們只是舉著火把,一言不發的將這個街道圍起。
緊接著,屈敬哭喊著從院中跑了出來,他跪在地上痛哭。
“諸位還請看清,我屈家聽從始皇政令,攜帶全家老小遷移鹹陽,如今卻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公子嬴軒無憑無據,空口白牙的汙蔑我屈家下毒害他,
如今日我屈家滅族,日後爾等也不過是如此下場啊!” 聽到屈敬訴說,人群中走出了幾個氣勢沉穩的老人。
他們沒有看屈敬一眼,只是面朝嬴軒質問道。
“公子滅屈氏,可有證據!”
嬴軒眯起了眼。
“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
那兩名老者沒有因此而據理痛斥,反而一臉沉穩的說道。
“有,那就拿出來讓我們舊國貴族們看看,只要是死證,您滅了屈家我們也無話可說。”
“要是沒有,屈敬就不能殺!您要殺那就是肆意屠戮舊國權貴。”
沒等嬴軒回答,另一個老者便接著說。
“不管這是您的意思,還是那位的意思?如此行徑我等無法容忍,既然遲早要殺光我們,還不如就現在了結!”
“今日我數萬同志之人,就站在這讓公子殺!”
“只是殺光了我們,世人看到大秦的真面目必定舉旗再反,大秦必當分崩離析!”
聽到這裡嬴軒已經是霍然開朗,他終於弄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屈家早已經不是屈繁在領導了,暗中已經被屈敬掌控。
而幫助他掌控屈家的兩人都是南越人。
沒有什麽大局觀的他一直在被兩人洗腦,沉浸在屈氏重建楚國的美夢裡。
更是單純的認為只要滿足了對方的要求,殺了嬴軒他就能逃出鹹陽,回到九江利用屈氏的影響力重建楚國。
嬴軒可笑,這都是表層而已。
真正的背後之人一直都不是他們,而是那兩個南越人的主人。
他設下了一個可怕的陽謀。
不管嬴軒會不會被殺,始皇都必定會徹查,只要追查下毒之人屈氏就必滅無疑。
可一旦往日舊貴最強的屈氏都被滅族,其余貴族們對大秦的防備會再度緊張。
不管嬴政如何選擇,從這一刻起這些貴族都不會再相信大秦。
只要朝堂出現任何動亂,他們都會第一時間跑路,甚至直接逆反。
這些人主脈雖然都被遷來鹹陽,可支脈遍布天下。
殺光他們,各地的支脈便會揭竿而起,陳勝吳廣的那一幕距此也就不遠了!
“好!好一步棋啊!”
嬴軒哈哈大笑。
貴族們全都在等他給出答案,想來不管如何他都要給這些人一個交代。
城牆之上,嬴政歎了口氣。
還是到了這一步啊!這是他最擔心的場景。
蒙毅也緊張說道。
“不殺,公子威嚴何在,我大秦顏面掃地。”
“殺,自今日起,大秦各地只怕是再無寧日。”
嬴軒沒有搭理兩個老人,反而轉身看向屈敬。
當那雙通紅的雙眸死死盯著他的時候。
屈敬終於感受到了可怕。
他下意識的後退喊出。
“我有什麽錯?我沒下毒!我只是想回家!秦人貪婪成性殘暴不仁,是你們先攻佔了我的國家!”
“是你們讓我無家可歸在先!如今還汙蔑我下毒,無故殺害我全家!”
看著他歇斯裡底的痛斥,嬴軒只是皺著眉頭輕聲說了一句。
“讓你們回家幹什麽?回去再把百姓印上奴印玩弄虐殺?失去興趣後挖去雙眼,割去舌頭丟在地窖中等死嗎?”
青年瞪大了眼, 似是不解嬴軒為什麽這麽說。
“那是奴隸!那不是百姓!”
“你怎麽能拿他們來跟我相比?”
“他們只是一群長著人類模樣的畜牲,他們存在的價值不就是取悅主人嗎?他們和你身邊的侍女沒什麽兩樣。”
嬴軒聽著他的言論,眼中的殺意彌漫。
他轉頭看向那些貴族老者,卻發現他們根本沒有在意屈敬說的話。
在他們理所當然的臉上,嬴軒第一次感到了恐懼。
在他們眼裡,被打上奴隸烙印的人和一頭飼養待宰的豬完全沒有區別。
唯獨不同的是,豬能吃,人只能玩!
這些人從沒有將那些地位低下的奴隸當作人來看。
那麽百姓又會好到哪裡去。
今日經歷的一切都讓嬴軒感到荒誕不堪。
他似是累了,再沒有與屈敬爭論的力氣。
甚至一時低下了他高昂的頭。
看到這一幕,貴族們情緒激憤。
難不成,他們要在這次對弈中勝出了嗎?
嬴軒的低頭,會不會代表著嬴政也是如此想的,他們都怕大秦會陷入無休止的動蕩。
身旁的章邯目眥欲裂,仇人就在眼前卻殺不得,張良眼神微眯。
城牆上始皇手掌緊握,蒙毅松了口氣,可又一時有些失望,他還想著今日如此不凡的公子,最後還會有什麽奇跡。
“噌!”
劍光閃過。
誰都沒有預料到,低著頭的嬴軒毫無征兆的甩出了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