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居胥山上。
黑旗滿山遍野,放眼望去仿佛有著數十萬大軍。
震天的嘶吼聲與銀甲一左一右撕裂著左谷蠡王的雙眼。
他面色驚恐,一時間竟是無法做出抉擇。
這時還未走遠的蘭林劍瘋狂跑了過來。
大喊著。
“王!快撤。”
“有埋伏!”
“秦人調集了如此大軍,根本就沒想在西域與我們對峙。”
“他們早就謀劃好了。”
“要趁王庭空虛之際,大舉進攻我左部!”
“我們都上當了啊!”
左谷蠡王混亂的腦袋嗡嗡作響。
他根本無法相信,這種級別的大軍,怎麽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到這裡。
他們的斥候防線、一路上的部族都瞎了嗎?
左谷蠡王此刻甚至不敢再隨意決斷。
他不知道對方是不是還有其他手段。
可眼看銀甲重騎再次殺來。
蘭林劍已然慌亂。
左谷蠡王絕不能出事。
否則自己的靠山倒下,等見到單於時根本就解釋不清秦人為何放過自己。
蘭林劍瘋了一樣跑到近前。
對著左谷蠡王大吼。
“王!”
“不要猶豫了!”
“向北撤,撤回王庭腹地。”
“不然被圍堵在這裡,就算能擋下步兵衝擊,我們也遲早被那些銀甲一個一個殺乾淨!”
左谷蠡王猛然擠了下眼睛。
再次張開,瞳孔放大。
直到確定自己真的再無其他辦法,才張口下令。
“傳令,丟掉所有輜重,大軍向北撤離。”
“將士們,隨我殺出重圍!”
話音落下,左谷蠡王率先向北衝去。
身後斥候立刻將命令傳與剩下兩位二十四長。
左部十萬大軍開始瘋狂逃散。
……
狼居胥山上。
將士們一個個賣力的嘶吼。
他們後方不斷有人用枯枝樹杈蕩起煙塵。
司馬勇彎腰伏在一處山頭。
看著十萬胡人大將就這樣被嚇得向北逃竄。
面色驚歎。
“太子殿下當真有著無敵之姿。”
“殺的胡人血流成河,更是徹底打碎了他們的膽子。”
“現在只是隨意弄些玄虛陣勢,便將十萬胡人嚇得潰不成軍。”
司馬勇瞪著眼睛,搖頭感歎。
身後那本對此行,抱著必死之意的郡尉、郡丞。
此刻也是大有不同。
郡尉大笑出聲。
“本以為我潦東郡會被放棄。”
“卻沒想到殿下帶著一萬將士,便可比的上百萬大軍!”
“如今西域還未能分出勝負,我東部僅數萬人便將胡人左部殺的逃亡數百裡。”
郡丞也是喜笑顏開。
“幸好我們跟上了殿下,若是不來。”
“這滔天的功績豈不是錯失交臂。”
司馬勇聞聲,回頭有些沒好氣的看了兩人一眼。
現在說的好聽,來的時候你們可都是苦大仇深。
西側的嬴軒,並沒有貪心的想留下所有胡人。
畢竟山上只有三萬將士。
若是胡人拚力折返,就算能將其擊潰,只怕三萬將士也要徹底留在這裡。
但只要左谷蠡王無法識破。
那他就會一直以為狼居胥山有著足以圍剿左部的大秦兵力。
這樣,嬴軒的計劃便能實施的更加順暢。
眼看銀甲重騎速度減慢,再次回到了連輕騎都追不上的狀態。
一直緊盯著他們的蘭林劍興奮大喊。
“對方重騎已經無力”
“將士們不要亂,有序撤離!”
左谷蠡王也看到了這一幕,眉頭皺起,再次思考。
自己是不是上當了,若是對方沒有余力,自己豈不是白白丟了狼居胥山。
這個重要的駐地。
可還沒等他猶豫,是否要再觀察一下。
蘭林劍卻已經跑到身邊。
“王!”
“無需擔心,只要我們不回頭。”
“那大秦長公子就拿我們沒辦法。”
可蘭林劍越是這樣說,左谷蠡王就越是懷疑。
叛賊為何如此想要自己撤離。
難道他們的重騎已經無力?又或者山上的大軍有貓膩?
左谷蠡王回身看向山上。
那漫天的煙塵,夾雜著一杆杆黑旗鋪天蓋地。
最前方的將士,為了能追上胡人,甚至有的丟棄了盔甲。
怎麽都不像是假的。
就在他減慢速度,想要多等一下的時候。
蘭林劍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
有些慌亂的勸說。
“王!”
“莫要回頭猶豫啊!”
“那大秦長公子最擅長的就是這虛實之計。”
“我與五萬援軍追擊之時,他就是如此一步步將盧浩將軍引入必死之地!”
“此刻那銀甲說不得就是在故意示弱,想要誘您回去。”
可蘭林劍話未說完。
左谷蠡王便雙眼微眯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冰冷至極,有狠辣、有懷疑。
甚至讓蘭林劍口中的話語都一時憋回了肚子裡。
左谷蠡王冷漠的聲音響起。
“既然你足夠了解對方。”
“那就與包曲一同帶兵前去。”
“給我好好看看,對方大軍到底有多少人。”
“看看那重騎可否還有余力!”
蘭林劍頓時面色驚愕。
可看到左谷蠡王那審視的神色。
他知道,自己終究沒能徹底擺脫嫌疑。
現在,只有做出一些事來,當面證明自己是真的為左部拚死盡力。
蘭林劍咬牙,沒有在多說什麽。
他理解左谷蠡王,就算想相信自己,也要顧忌麾下的將士們。
蘭林劍不想因為心中對嬴軒的膽怯而徹底丟棄左谷蠡王的信任。
一言不發的回身,跟隨傳令之人一同來到包曲身側。
兩人率領一萬速度最快的輕騎將士。
再次掉頭,向著狼居胥山衝去。
而山上,司馬勇正會身出言教訓郡尉郡丞。
不求能與太子麾下,那些勇猛無畏的將領一樣。
起碼不要再臨陣露怯,何其丟人。
可他的教訓還未完結,郡尉便指著遠方驚呼。
“看!那胡人大軍,停下來了!”
司馬勇猛然回身。
看著那從大軍中分離的一萬胡人,掉頭襲來。
頓時面色頓時焦急。
郡丞也是大呼。
“不好!”
“他們是識破了嗎?”
“若是看透我們只有三萬人,殺回來。”
“我們可都要葬送在這裡了!”
這時一聲爆呵將其打斷。
“閉嘴!”
司馬勇頭也不回。
“即是來此,不管是生是死,皆是榮耀。”
“傳令將士,若他們當真回頭,那便誓死一戰。”
“爾等隨我下山!準備迎敵!”
……
蘭林劍駕馬跟在包曲身後。
眼神卻死死盯著那山上還未衝下來的大秦將士。
此刻甚至就連他都懷疑。
難道對方這次真的是在故弄玄虛?
可一想到那援軍頭領被勾引一路。
最後慘死斧下的一幕。
蘭林劍就狠狠打了個寒顫。
再次堅定內心。
不對,一定是那嬴軒又在設計!
自己絕不能上當。
他回身,對著二十四長之一的包曲喊道。
“包曲將軍!”
“一會去到山下,只看對方步兵虛實,可千萬不要與那銀甲重騎距離太近。”
“對方很可能忽然追擊!”
可包曲卻是冷著臉。
絲毫不做回應。
左谷蠡王已經吩咐過了。
千萬不能被蘭林劍的言語所影響。
他很可能已經戰敗,暗中降與秦軍。
不止如此,自己還要防備著他。
畢竟他的箭術極強,若是忽然襲殺,只怕自己也有隕落之危。
蘭林劍繼續呼喊,仿佛聽不到回應心有不甘。
他也知道,就連左谷蠡王都有些不信自己,將士們就更加會懷疑。
畢竟親眼看到,秦人重騎將自己包圍,最後又毫發無傷的放過。
但他隻想盡最大的努力,讓將士們活著回去。
直至快要趕到狼居胥山。
眾人已是能夠看清那些在山下匯聚成的秦人大軍。
數量絕對有著數萬,山上還在不停的向下趕。
蘭林劍見此立刻出聲。
“看來對方卻是調集了足夠的大軍。”
“我們向北撤離是對的。”
“將軍快快掉頭,向蠡王回報吧!”
包曲皺眉,雖然他極不願意聽信蘭林劍的話語。
但此刻也不得照此執行。
正當他要倒轉馬頭時,卻忽然發現那銀甲重騎已然從西側來襲。
他們的速度卻是極慢。
與輕騎相比相距甚遠。
看來衝殺那些援軍,已經是他們最後的爆發力。
包曲並不在意,甚至有時間再次凝神看向那山上的大軍。
蘭林劍焦急,他瞪眼看著那銀甲最前方。
那熟悉的巨斧,熟悉的壯碩身影。
渾身隻感覺汗毛直立。
“包曲將軍。”
“快走吧,若是那重騎加速,我們就沒機會逃了。”
“將士們若有了損傷,你也沒辦法給蠡王交代!”
包曲聞言,有些不爽的吐了口氣。
敗軍之將,如今竟還像以前一樣對自己吆五喝六。
可他也確實不敢冒險。
只能下令。
“我們回去!”
蘭林劍頓時大松口氣。
可這時,包曲眼角忽然看見。
那遠處狼居胥山的山巔竟是安靜了下來。
只剩下那些匯聚在山下的秦人。
包曲面色一頓。
猛然大喜。
“假的!是假的!”
“他們只有兩三萬人。”
“哈哈,蠡王果然沒錯,這些秦人就是在故弄玄虛!”
蘭林劍也是一愣。
他再次開始猶豫,難不成嬴軒那一切的行為。
都是為了給這數萬秦人壯勢?
他們想以此來嚇退左部?
可接著,他就發現。
那銀甲重騎方向不對!
他們竟沒有向著自己等人衝來。
蘭林劍瞪大了眼睛,隨後驚恐的發現。
他們的方向是那北方左部大軍!
而那衝在最前方的嬴軒,在奔襲到他們一裡外時。
竟再次對他露出了那莫測的笑容。
仿佛是在說。
“伱猜猜看,我到底想幹嘛?”
如此一幕,更是讓蘭林劍確信,對方絕對有陰謀。
頓時失聲大喊。
“不好!”
“是陷阱,是陰謀!”
“快!”
“包曲,我們回去。”
蘭林劍已經沒有時間客氣。
直呼大名。
可此舉卻讓包曲更加厭惡。
本就已經確信,敵人就是想要虛張聲勢。
蘭林劍這叛賊就是想要協助他們,勸說大軍撤離。
白白讓出狼居胥山這易守難攻的駐地。
此刻眼看被自己識破,竟還想先發奪人。
而這些秦人重騎,只怕也是在用最後的力氣協助他。
做出一副毫不懼怕,甚至猶有余力的樣子。
蠡王讓自己防備他,果然有先見之明。
不過,若是想要讓他徹底暴露叛賊的意圖。
自己還需冒險。
包曲眼角眯起。
而蘭林劍還在瞪眼盯著那越過他們衝向北方大軍的重騎。
眼看再等下去,不管那重騎是加速襲殺大軍,還是掉頭包圍自己。
都可輕易完成。
蘭林劍已然是無法忍耐。
大吼著讓包曲掉頭回去。
可包曲卻是冷笑一聲。
“那秦人果然在作假,這些重騎也根本不可能一直衝鋒下去。”
“現在不過是強末之弓,裝裝樣子而已!”
“秦人就是想故弄玄虛,讓我們撤離。”
“我偏不!”
包曲絲毫不理會焦急的蘭林劍,反而大聲下令。
“將士們!”
“若這些秦軍真就不過數萬人。”
“就敢深入我胡人腹地。”
“那就是在行找死之舉!”
“今日,就算有那銀甲重騎,我等也必將其挫骨揚灰。”
“隨我繼續向前,看看他們到底哪來的膽氣!”
緊接著,包曲一馬當先,竟是直衝這山下的秦人大軍衝去。
蘭林劍顫抖不已。
他明明已經可以看到結局,可不管多努力的解釋勸說。
人們根本不信。
蘭林劍充滿了無力,他回身看著那已經衝到身後。
隨時可以調頭將其他們包圍的重騎。
有些絕望。
甚至想要怒罵包曲,完全沒有一點腦子!
可這時。
包曲卻忽然出聲說了一句。
“不要再聒噪了,嚇不住我們的!”
“秦騎那等速度,根本就追不上我們!”
“就算與這數萬步兵合圍,我們也能從東側衝出去。”
如此相似的話語,讓蘭林劍猛然愣在原地。
他瞪大眼睛,恍若瘋魔。
幾息後忽然大笑出聲。
這些話,不就是他說過的嗎?
蘭林劍笑容逐漸悲慘。
這才意識到。
原來,自己剛開始時就是這種樣子。
還真是傻的讓人心疼!
他終於明白了嬴軒為何一直都在戲耍自己。
相較於自己喜歡以少勝多。
這種看著對方,像傻子一樣踏進他的陷阱,還堅定不移的相信自己。
確實更加有趣。
蘭林劍看著帶領萬騎,義無反顧衝向狼居胥山的抱屈。
笑容逐漸停滯。
可他真的想救下這些人啊!
他不想再看到他們飛蛾撲火一樣送死了!
蘭林劍猛然眯起眼睛。
忽然開始加速。
做下馬匹再次追到包曲身後。
“噌!”的一聲。
竟是抽出了武器,猛然架在包曲脖頸處。
“停下來,掉頭回去!”
“不然你就死在這裡。”
看著已然癲狂的蘭林劍。
包曲卻是冷笑一聲。
“你果然忍不住了!”
“你這個叛賊。”
下一刻,身側的兩面將士,早就準備好了一樣。
猛然俯身,一劍砍在蘭林劍的馬腿之上。
馬匹嘶鳴一聲。
猝不及防的蘭林劍應聲跌倒。
一同倒下的,還有他心中的希望。
他知道,這些人要完了。
包曲面色大喜。
此行不僅將秦人的陰謀識破。
還將叛賊揪了出來。
正要對著到底的蘭林劍出言嘲諷。
可忽然,將士卻是有些疑惑的回稟道。
“將軍。”
“那些重騎掉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