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冷。
蘭林劍不理會身旁阻攔勸說的少年。
拖著瘸腿不斷向中軍大營奔去。
可還未能走出這片小營地。
便被迎面回來的包曲撞見。
沒有多說一句話。
包曲冷聲道。
“你還想去哪?”
“大軍馬上就要動身遷移,在穹廬內等著吧!”
“來人,帶林劍將軍回去。”
蘭林劍卻是面色焦急。
“不能等了!”
“現在就要走,那嬴軒隨時都有可能再次來襲。”
可包曲本就反感抗拒的心理又怎麽會輕易相信。
冷喝一聲。
“那是重騎!”
“就算他們人受得了,馬受得了嗎?”
“何況你以為我們不想走?”
“數十上百萬各部族的牛羊不要了?”
“丟在這裡送給秦人當作軍糧?”
包曲狠辣的看了蘭林劍一眼。
俯到耳邊。
“不要覺得我需要你活著保命,就可以肆無忌憚。”
“我能名正言順的讓伱小腿受傷,就能再次廢掉你的大腿。”
“滾回去等著!”
話語說完,不等蘭林劍再多說。
兩側將士便及其粗魯的蘭林劍駕回了穹廬裡。
蘭林劍內心焦急,不斷大喊。
“不能再等了。”
“要走,必須要走啊。”
可兩側守衛的將士,卻是面無表情,根本不做理會。
而此刻,那大軍中心處。
左谷蠡王正與麾下最後一名二十四長單獨商議。
原本這名二十四長算不得他的心腹。
此人在冒頓還未弑父前,便忠於冒頓。
之後也是因為這層關系才一步步被提拔到這個地步。
但此刻左谷蠡王已經是無人可用。
包曲和蘭林劍到底為何能活下,他摸不清楚也不敢再冒險。
看著面前的二十四長,左谷蠡王面色悲痛。
“那嬴軒欺人太甚。”
“殺我族人、佔我聖山,更是祭祀羞辱長生天!”
左谷蠡王咬牙切齒。
“我左部必須要反擊。”
而那二十四長也早就氣憤填膺立刻應聲。
“當是如此啊!”
“王!”
“那秦人在聖山祭祀的消息已然散開,族人將士皆是羞憤難耐。”
“若此次我們不做些什麽,不止是我左部子民,就連所有胡人的自信都會消亡殆盡。”
“從此之後,只怕見到秦人都會低上一頭!”
“此乃斷絕我胡人根基之舉,那秦人何其惡毒。”
“我等必須要報復,要讓他們付出血的代價,用一場大勝才能洗刷!”
左谷蠡王露出了一副很是欣慰的神情。
走上前重重拍了拍二十四長的肩膀。
“沒錯。”
“所以,我決定向他們復仇!”
二十四長眼睛一亮。
“王,將士們在等著呢。”
“您說如何做!”
左谷蠡王眯起眼睛。
“那大秦長公子的重騎既然不可敵?”
“那我們就不跟他打。”
“他將十萬大軍,調遣到了狼居胥山。”
“搶佔我們的領地,可他不知道,大漠也是有道路的!”
左谷蠡王面色凶狠,回身滿是鄭重的看向二十四長。
“他嬴軒竟然放棄一切防禦,那我們又怕什麽?”
“我要你帶上部族所有騎兵。”
“帶上所有馬匹。”
“繞行大漠,奇襲那些圍困榆多勒城的三郡大軍。”
話音落下,二十四長本興奮的表情卻猛然僵住。
“所有?”
“那可是最後的五萬騎兵將士,若是帶走部族可就只剩下數萬步兵保護了?”
“若是那秦人貪婪,繼續深追您怎麽辦?部族老弱婦孺怎麽辦?”
可左谷蠡王卻是毫不在意。
“今夜,我就會帶著剩下的族人毫不停歇的趕往姑衍山。”
“只要到了山上就地駐守,秦人的重騎就完全失去了作用。
“數萬步兵,也完全足夠。”
左谷蠡王回身。
神色嚴肅的看向二十四長胡巴。
“我將左部最後的力量交於你。”
“將最後的希望交於你。”
“無論無何,你必須為我左部洗刷屈辱。”
“與丘林氏合力絞殺三郡大軍後,你們再沿著雁門深入。”
“記住!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胡巴略微一愣,這與上次的命令有所不同。
但緊接著,他便忽略細節,雙手猛然握緊。
沒想到,左谷蠡王在最關鍵的時刻,竟然會將如此重任交於自己。
胡巴大聲回道。
“請王放心!”
“就算是戰死,末將也必讓秦人,付出血的代價。”
“讓他們永遠記住,我胡人聖山不是他們能染指的地方!”
左谷蠡王猛然點頭,隨後大手一揮。
身側將士便帶著王印與胡巴一同離去。
看著胡巴的身影,左谷蠡王神色凝重。
“只有這樣,才能吸引大秦注意力。”
“讓左部的潰敗對西域戰場的影響降到最低。”
“現在,只希望那丘林氏的大軍還都健在,能夠完成奇襲。”
“否則,我實在無顏再見單於。”
……
就在五萬騎兵,準備馬匹想要離開大軍營地之際。
那遠處的包曲也發現了這一情況。
有些焦急的前去詢問。
在得知命令後,心中一冷。
頓時明白。
就算自己解釋的再好。
蠡王還是放棄了自己。
哪怕將如此重任交給一個外人,也不再相信自己。
日後只怕不知是他,就連部族都會逐漸被排斥在左部權利的中心。
以往享受的待遇只怕全都會慢慢剝離。
包曲面色惱怒,這全都是蘭林劍的原因。
若是他不潰敗成那等模樣。
自己也無需去探查,就更不會被圍而不殺!
包曲深吸一口氣,猛然轉身趕回外圍營地。
找到軟禁蘭林劍的穹廬。
氣勢洶洶的衝了進去。
蘭林劍正向勸說他們立刻離開。
看到包曲去而複返還以為他醒悟了。
急忙上前,可誰知包曲抬腿便是一腳。
中心不穩的蘭林劍猝不及防,直接摔倒在地。
“別再亂叫了。”
“蠡王已經將所有的騎兵都派了出去,要向大秦復仇!”
“但卻沒有通知你我一句。”
“還不不清楚嗎?”
“你現在說的話,不會有任何一個人相信。”
“甚至連我都被你牽連,受到蠡王懷疑。”
“就算你回到蘭氏,回到王庭。”
“也再不會像以往一樣。”
“只要大秦不滅,你這一生都會被防備,懷疑!”
包曲面色狠辣的將所有怒氣都發泄在蘭林劍身上。
他此刻再沒把這個人當作蘭氏第一戰將,再沒在乎他一絲一毫的身份。
肆無忌憚的想要衝上去毆打,撒氣。
可又是一腳踢出,還未來臨。
便被一雙有力的手掌擋下。
蘭林劍面色凝重的看著包曲。
“你說蠡王將所有騎兵派了出去?”
“那大軍怎麽辦?”
“剩下的族人怎麽辦?”
包曲眼睛瞪大,似是不敢相。
對方竟然還敢還手。
不做言語一拳便揮了下去。
“砰!”
又是沉悶的一擋。
蘭林劍僅僅是半跪在地。
雙手便擋下了包曲所有的襲擊。
包曲怒急,蘭林劍卻是焦急。
眼看他不回答。
那抓著鞋靴的右手猛然向後一拽。
左手松開拳頭,以小臂作刀猛然劈在包曲膝蓋側面。
頓時,一聲慘叫響起。
鑽心的劇痛這才喚醒了包曲的記憶。
對方說是蘭氏第一戰將,那不過是蘭氏向外的謙虛。
單於在位,他們又何敢稱胡人第一。
可蘭林劍早就在胡人中,以個人能力碾壓了所有將士。
這才得到了一個蘭氏第一,也是人人認同的頭銜。
包曲冷汗直流。
半劈叉的趴伏在地,捂著右腿神色又驚又怒。
而蘭林劍卻是冷聲道。
“你砍我馬匹傷我小腿,我都可以看在蠡王的面子上不理會。”
“但我問你話,必須要回!”
此刻,那個叱吒胡人部族的第一神射手好似回來了。
霸氣的眼神,冷漠的言語,讓包曲猛然清醒。
他一時有些慌張的說道。
“我們連夜撤向姑衍山,只要上了山,重騎沒了發揮余地,剩下的步兵也就足夠防守族人了。”
話語說完,包曲卻看到了身後跟著的兩面將士。
頓時面色及其難看。
在麾下面前如此丟盡顏面。
包曲羞憤難堪。
而蘭林劍卻是心驚。
“那跟到姑衍山之前呢?”
“若是秦人追上了怎辦?”
包曲此刻卻根本沒心情理會蘭林劍。
他摸著已經毫無知覺的小腿。
神色逐漸扭曲。
猛然大吼一聲。
“蘭林劍你找死!”
“給我廢了他!”
“砍斷他的四肢!”
身後兩面將士急忙上前。
可蘭林劍卻心知不好,只怕蠡王還是認為秦人不會再來。
蘭林劍現在隻想去攔下離去的騎兵。
顧不得理會包曲,抓到身旁的木棍便要離開。
可兩面將士已然上前,一副要將他按倒的樣子。
包曲還在呼喊。
“來人!給我來人!”
眼看事情就要失控,蘭林劍頓時大喝。
“你的腿沒有廢掉,只是暫時失去了知覺。”
可現在的包曲什麽也聽不進去。
他擺弄著毫無反應的小腿。
淒慘大喊。
“抓住他,砍死他!”
兩面守衛“噌”的一聲抽出刀劍。
蘭林劍心知不好,這樣下去,別說勸說蠡王,自己都可能性命不保。
就在這時。
營地外忽然傳來驚呼。
“唉!”
“那怎麽這麽亮?”
緊接著就有人大喊。
“不好!是銀甲!”
“是秦人的銀甲重騎來了!”
頓時整個營地開始混亂。
人們瘋狂開始逃竄。
可不到幾息時間,地面便開始震動。
嬴軒駕馬在前。
身後重騎浩蕩。
這是他們最後的備用馬。
為了防止左谷蠡王再次派兵試探狼居胥山。
哪怕將士們已經有些疲憊嬴軒也要再襲殺一次。
他十分清楚,只有將左谷蠡王打的徹底膽寒。
從此再不敢南望。
才能保證狼居胥山的安全。
剛才借著雲層遮擋,陰暗的視線下,重騎已然是衝到近前才被發現。
嬴軒沒有帶領重騎衝擊中軍。
而是猶如一道閃電,將大軍一塊區域劈下。
趁著混亂,在這片區域內大肆屠殺。
胡人將士那本就被銀甲重騎殺破了的膽子。
如今在大營中更是沒有絲毫還手的勇氣。
一個個只知道抱頭鼠竄。
將士們仿佛收割稻草般,一刀刀揮下。
不多時便將這片區域化作血域。
嬴軒看著清理的差不多的戰場正準備離去。
卻忽然聽到二牛大喊。
“公子。”
“蘭林劍也在這裡!”
嬴軒一愣,回身看去。
卻見蘭林劍此刻正被兩面將士持刀脅迫。
包曲像瘸子一樣,一隻腳跟著他們亂跳,拚命想要逃離這恐怖的場景。
嬴軒駕馬上前。
看著慘笑不已的蘭林劍。
忍不住說了一句。
“你是和他有仇嗎?”
“怎麽每次見你,都被他威脅?”
蘭林劍悲慘一笑。
剛才,自己怕包曲發瘋,主動放棄抵抗。
想讓他帶自己去見蠡王。
可誰知道,包曲竟然真的差點殺了自己。
若不是重甲鐵騎衝殺到近前。
說不得現在自己便已經身首異處。
蘭林劍再次感受到了無力,他好似永遠孤身一人。
說的話沒人信,做的事沒人幫。
所有人都在排斥防備他!
可他何時做錯過什麽?
蘭林劍心中苦楚無處訴說。
包曲回身,看著圍過來的重騎。
那種發自內心的恐懼再次出現。
他訕笑著對著嬴軒。
“我手裡有他,你不要過來了。”
“我現在就帶他走!”
嬴軒默不作聲,只是看著蘭林劍搖頭。
包曲頓時松了口氣。
撐著木棍加快了離去的步伐。
可他剛將後背露出。
嬴軒右手一擺,身側二牛便遞上了一柄重弩。
抬起,瞄準,射箭!
“嗖!”
“噗!”
嬴軒驚歎,大秦的弩果然方便好用。
包曲卻是滿臉驚恐的回頭,他的胸前,那強的箭矢透體而出。
包曲嘴巴微張,似是想要質問嬴軒為何?
那兩面將士也驚恐的抬手,真的想帶走蘭林劍。
幸好四周圍上來的將士早有準備。
“嗖嗖!”
又是兩箭將其清理乾淨。
嬴軒看著神情有些呆滯的蘭林劍,微微一笑。
“他對你不好!”
“我幫你殺了他。”
“若是哪天左谷蠡王也這樣。”
“你告訴我!”
嬴軒對蘭林劍眨了下眼。
正準備調轉馬頭。
蘭林劍卻是大喊。
“你幹嘛~!”
他滿臉的苦楚與悲慘。
聲音帶著哭腔。
好似個女人般幽怨。
“你到底想幹嘛啊!”
嬴軒哈哈一笑。
回身看了眼帶兵趕來的左谷蠡王,一牽韁繩,暢快的駕馬離去。
隻留下蘭林劍一人,癱跪在一片屍山血海之中。
他掃視四周,內心已然崩潰。
人們本就對他是否反叛心有懷疑。
現在連唯一一個能幫他的包曲也被殺了。
這哪是幫他,這是生怕他不被左谷蠡王玩死。
還不如直接將他抓走了痛快。
這次別說別人了。
就算是他是左谷蠡王,都不會放過自己。
果然。
等左谷蠡王帶兵來到跟前。
看著血海一片,只剩下蘭林劍一人完好無損。
雙眼幾乎冒出血來。
他咬緊牙關,死死看著蘭林劍。
眼中的怨恨與殺意已然不加掩飾。
沉默良久,才說出一句。
“將蘭林劍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