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算是聽出來了,賈赦這病,就是他自己作出來的。
一把年紀了,身子不知道保養,就知道吃酒耍小老婆!
人家太醫,差不多就沒有明說,他這是被酒色所傷,所以才成了這樣。
哦,對了,要說一定要找個旁的原因,好像也不是沒有……
“誰叫你們給他吃那些亂七八糟的藥的?那些藥從哪裡來的,可拿去請郎中驗過了,是否有毒?”
賈母其實也就是不想賈赦背個死在女人肚子上的名聲,要給賈赦找個說的過去的理由,所以才這麽問。
若賈赦真是中毒,不可能這麽多太醫看過了會瞧不出來。
所以,她只是想要掩蓋賈赦是被酒、色傷了身體的事實,將賈赦的病,歸咎到他吃的那些丹藥上去。
她其實早知道賈赦在院裡養了一個遊方道士,卻也懶得管。
她也實在想不通賈家這些爺們是怎麽了,一個個也都是精明人,怎麽連生死都看不破,一個個妄圖長生不死?那邊珍兒他爹是這樣,如今他也這樣。
邢夫人等聽見賈母這麽問,早被嚇得不不知所措了,也隻敢推說一切都是賈赦自己的主意,她們也勸過,只是賈赦不聽雲雲。
賈母便讓將那道士捆來。
好半天,管家等人才將一個身形消瘦,舉止猥瑣的老道士押來。
“回老太太、太太,奴才們去抓他的時候,他正想要跑,若非奴才們有防備,只怕就給他逃出去了。”
管家也知道家出了大事,都怕被牽累,所以早就讓人將元丹道人給盯住,就是怕他潛逃。
賈母有些累了,此時已經坐到邊上休息,隻叫王熙鳳出來問訊。
這是王熙鳳最喜歡的差事,她立在中間,鳳目一睜,對元丹道人斥道:“大老爺平素吃的丹藥,都是從你這兒得來的?”
元丹道人早就被眼前的陣仗嚇得面色發白,卻還是強作鎮定道:“我給大老爺吃的丹藥,都是按照老大爺的吩咐,由貧道一手煉製的,用的也是名貴的材料,乃是滋補精血、延年益壽的仙丹,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大老爺的病,實與貧道無關,還請各位老爺太太們明鑒啊!”
元丹道人辯駁的話說完,王熙鳳等還未說話,倒是裡頭榻上的賈赦聽見了元丹道人的聲音,居然激動起來,伸著手朝外面,嘴裡直叨叨:“丹,丹,給我,給我丹……”
元丹道人耳朵倒尖,聽見賈赦的聲音,立馬就從懷裡摸出一枚丹藥出來,就要往賈赦跟前湊。
管家等人如何肯放他起來,立馬壓住。
“丹,丹,我要服丹……”
賈赦的堅持,令屋裡一眾人面色各異。
賈母沉默一下,“給他!”
都吃了那麽多了,不差這一回。
於是有婆子上前接過元丹道人手中的丹藥,打開盒子給賈母瞧了一眼。
賈母自然瞧不出什麽,眼睛一瞥,讓給賈赦。
賈赦一聞到丹藥的氣息,如飲甘霖一般,一口就將丹藥吞了下去。
說來奇怪,賈赦吞下丹藥後不久,面色竟真的像是好了一些似的,見他掙扎著要起身,邢夫人等忙上去扶了。
賈赦坐起來,能夠看見房門口的元丹道人了,顯得很激動,衝著他招手。
管家等人在賈母的授命下,也就將元丹道人放開。
元丹道人如獲新生,立馬跑到賈赦面前,似乎四面都是財狼虎豹,只有賈赦能夠帶給他安全感。
“丹,丹藥,我還要丹藥……”
賈赦眼中,似乎旁的都不存在,只有心心念念的丹藥。
“有的,有的,丹藥貧道這裡還有……”
元丹道人趕忙往懷裡掏出兩個盒子,因為想要抓住賈赦這根救命稻草,也就顧不得那麽多,都給打開,將丹藥取出送到賈赦的手裡。
賈赦不管三二十一,直接全吃了。
得到滿足的賈赦,似乎全身都出了一口氣,竟能轉頭看著賈母,緩緩道:“老太太……”
賈母問道:“你感覺怎麽樣?”
“兒子感覺……”
賈赦面色萎靡,身子也只能靠在邢夫人身上才能坐住。
他搖了搖頭,到了此刻,他似乎也明白了,他的身子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畢竟,王太醫說的那些話並沒有可刻意避著他,他都聽見了。
賈母仔細看了看賈赦,心裡算是明白,這丹藥,大概是以透支賈赦的生命力為代價,所以才能讓賈赦略顯精神。
“這丹藥就別再吃了吧,聽太醫的,好好調養身子,說不定就能調養好了。”賈母歎息道。
賈赦卻不像以前那般對賈母的話極力敷衍孝順了,他默默不語良久,道:“我這,身子,大概是好不得了……
我死且罷,還有兩件事放心不下,想先請稟告老太太。”
賈母點頭,讓他說。
“頭一件,兒子未能報答老太太的養育之恩,竟先老太太一步而去,實在不孝,兒子該死……”
賈母一聽這話,不論從前對賈赦有多麽的不滿,此時也消去了,她老眼含淚,忍不住哭了起來。
卻聽賈赦結結巴巴的又道:“另外一件,則是兒子身上這個爵位,等兒子死後,想要將爵位,傳給,傳給琮兒……”
賈赦此話一出,便震驚了大半的屋裡人。
賈母也皺眉:“誰,琮兒?”
賈赦點點頭。
賈母道:“胡鬧,事關宗族繼承大事,你豈可肆意而為?論齒序,璉兒是兄長,論嫡庶,璉兒是先大太太所生,豈有琮兒越過璉兒的齒序去的?”
一邊的王熙鳳早被賈赦突然的抽風,嚇出一身冷汗,聞得賈母的話,更是連連點頭。
真是世事無常,原本以為賈赦要掛了,對她來說是好事,結果差點成驚嚇。
賈赦居然想要將爵位傳給琮兒那小東西?
這如何使得!
他們這頭還在計劃著如何將榮國府的家業給奪回來,回頭就被賈赦釜底抽薪, 連爵位也不想給他們了?
一時間,王熙鳳心裡殺心驟起,也不知道是對賈赦,還是對賈琮。
其他人這個時候都不敢說話,所以賈母的話說完之後,場面十分安靜。
賈赦也顯得很平靜了,他看著賈母,淡然的道:“二弟,不是也可以住在正堂嗎,琮兒,為什麽就不能襲爵?”
輕飄飄,似陳述,又似反問的話,無疑一道驚雷炸響!
一邊站著的王夫人面色驟變,身形一動,幾乎失態。
王夫人尚且如此,更遑論其他人,一個個都瞪大眼睛,大氣都不敢亂喘。她們心裡都想,幸好二老爺不在場,不然要是聽到這話,只怕臉色會很好看。
只有那些懵懂無知的丫鬟和媳婦,一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不大明白,為什麽賈赦一句普通的話,能夠激起這麽大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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