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人一隊,領頭的那年輕人身著銀白鎧甲,身材壯碩,額頭上浸濕汗水的紅巾隨身而動,鮮紅顯目,只見他高舉寶劍以做號令,一鼓作氣,迎著前方盾甲,又避過刺過來的長矛,一騎當先,衝入敵陣。陷陣之將,也許就是如此了。隊列余下的九人,三三為組,他們雖僅是淄布青衣,依然緊隨紅巾之後,勇猛向前...
“錚——”只聽一聲金屬脆響隨即傳遍全場,仔細再聽,廣闊的土築台後方,又有一粗柱撐起的木台,脆響就來自台上的一枚金鉦,聞鼓進,鳴金退。
“演武結束,紅隊李欽勝!”
全場響起了雷動的歡呼與掌聲,獲勝的紅隊在掌聲與藍隊互相行禮,又面向台上的演武堂官長與教習先生行禮,然後同時退場。
“多謝李兄指教!”“承讓!”
“可惜只是步戰”,觀賞了這場酣暢淋漓的演武,久久未能平靜心緒的的張厓熱血噴張,只是鼓掌已不能表達他的激動。
他甚是感佩祖父把他送到了這裡讀書習武,盡管情感上離親近還有些距離,畢竟才相認數天,可祖父不愧祖父,有學識,更有胸襟和見識。於這些,張厓就覺得阿爹和自己都十分的幸運,對祖父的孝敬之意,更堅!
“祖父懂我!”張厓欣喜於張曔的開明,就他想“尋回阿爹屍骨”這個企圖,他需要的就不是一個隻知寵愛獨孫的正常祖父,而是可以給自己助力不走尋常路的嚴祖和益友,會想到“益友”兩個字,張厓覺得自己有點不恭敬,只是這種感覺,就是他如今和未來所需要的。
五日前,張厓向祖父明述了自己的志向後,祖父張曔費了好一番功夫,終於將自己引薦到了西府武學,“讀書習武,逞爾之志”,這是祖父對他的勸學之語。
要知道武學可不是好進的,非良家子,非簪纓家,非勳貴門,基本沒有門路。已經致仕的張曔,好在仕讀出身,賣了一些早年人情,才能有張厓的武學資格。
“坐來八尺馬如龍,演武堂前夾路松”,有詩如此讚演武堂,恰如其分。待人潮退去了,張厓抬頭望西北,有小山坡為靠,正房與左、右廂房,坐落於小山頂,而自閱兵場向東南遠望而去,寬闊直道兩旁古勁蒼松矗立,宛如一尊尊護法天神。
“如果自己立於講武台之上,長袖一揮,鼓聲催動,茫茫兵將,應聲如雷”,想象著這場景畫面,張厓一時情難自抑,渾身顫抖...
壯闊男兒,該當有如此氣魄與夢想。本朝以武立國,遙想當初,太宗敢以三千騎破十萬寇匪,更曾不顧朝臣諫阻,聚將卒習射於聽政殿正庭,引諸將帥講武於學,武學由此而盛。
只是百余年來,兵法多藏於將帥世家,朝廷民間的武運漸衰,所以,對於普通仕讀人家而言,武學,依然是少有的正宗習兵練武之途。
見時辰已經不早了,張厓走向大門,黎大叔已經駕馬車等候多久了,此地距離城池約八余裡,馬車回城約一炷香。
“總有機會的,一切才剛剛開始...”馬車裡的張厓,喃喃自語。
張厓不曾留意的是,在他盤桓武學的演武堂之時,一名也在欣賞山景的此地常駐教習,在遠遠的看到張厓後,一度想與他探討前番操演的觀感。當今之世,雖然還談不上崇文卑武,可也有了一些苗頭了。所以,普通人家的年輕儒生進入武學,就像一個軍武壯漢闖入一群太學儒生中一般,還是很稀奇的。
只是,他正準備上前,就被著急趕來的一名屬下給叫住了。
張厓更不知道的是,他剛與凶險擦肩而過...
五日前,京城秘衛府,案牘庫。
“眼皮子底下出了細作,你們諜司可有什麽章程?”
見堂上的都尉臉色似乎不善,知道昨夜賊諜探府之事,被有司責問,都尉定是領了重罰,不敢強辯,司諜執事蕭寧跪下請罪,“屬下察人不明,請將軍治罪。”
示意他起身,令狐邯怒意微露,殺意冷冽,“失密之事已成定局,罰你又有何用,重要的是,你們查到了什麽?涉密幕後主使又是誰?如此膽大包天,視我等如無物。”
“將軍息怒!昨夜那賊諜,是府中案牘小吏朗平,他家中老小俱在延州,定是我等日前調度舊案卷牘,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借職司之便入案牘庫盜取,從其鄰居處得知,朗平當夜有一商販客人上門。待我等察覺後追查到時,朗平服毒自殺了,那商販也已蹤跡全無。”
“服毒自殺?怕是沒那麽簡單吧!駱承以商行走京城,幾乎是公開的秘密了。箕地上都邸務,多派暗樁,重點監察!最新密報,康官義又派駱承進京了。”
京城官場都知,上都邸務院,明面是節度使、藩鎮派駐於京城的日常辦事寓所,實際更是他們刺探朝廷機密、監視官員動向,甚至暗殺京官的耳目所在。
而駱承是康官義麾下最得力的諜目首領之一,其手下暗諜死士無數,賄賂收買、刺殺策反等,他皆擅長。朝廷各部衙司安插在延州的諸多暗樁,就是被他聯手康官義的另一個諜目首領一起毀掉的,他手上沾滿了鮮血,堪稱秘衛府的頭號仇敵。
“出來吧,師弟!”
蕭寧退下後,只見案牘庫左側書架向旁邊橫移了一尺,然後就出現了一道赭色的暗門,暗門緩緩被推開,長史曹皋拿著一盞燈籠走了出來。
“心狠手辣啊”,曹皋吹滅了手中的燈籠,然後坐到了都尉令狐邯一側的蒲團上,“駱承,果然名不虛傳!”
“沒有犧牲,沒有血腥,魚兒不會上鉤, 蛇也不會出洞!”
“還需查實證據,否則陛下與一些朝臣,是不會相信的。前番,林相等權貴參康官義謀反,還不是被陛下駁了回來,康賊討好賣乖之能,堪稱前無古人。”
“至少,我們所謀劃的“釣魚之計”起效了,利用那份叛逃名單故意造勢,引出了府中奸細,朗平這條魚雖小了些,其背後的大魚卻也露尾巴了。”
兩人才自案牘庫出來回轉公署正堂。蕭寧來報,“府中有熟悉朗平之人,稱朗平旬假必去西北仙雲觀上香,他與觀主道通道人頗為熟識。”
令狐邯和曹皋對視了一眼,臉露喜色,又一條好“魚”,就是知道成色如何了...
“此人重要!還麻煩師弟,親自帶親信暗中捉了此人,不可再打草驚蛇了。”
曹皋趕緊帶著親兵曹啟,扮作香客,快馬來到這座距城約十余裡的仙雲觀。
“若沒有機會暗捕,就先不要強求,切不可引的觀眾眾多耳目的矚目”,曹皋向附耳過來的曹啟說道。
終於,曹皋與曹啟在跟蹤道通道人兩日後,尋到了機會,趁其在城中妓館偷歡之時,暗中將他捕獲帶回府中衛獄,連夜突審,嚴刑拷打加上威逼利誘了一日一夜,終於獲得了這份關鍵情報。
“速飛鴿傳書西府陳郅,讓他立即行動!”
西府演武堂,執戟郎呈給了陳郅一份新到的京城傳書,顧不上寒暄了,兩人立即趕赴山上的廂房,點齊了兵士,整備好刀甲矛弩,上馬緊急往塞州城陽明觀方向而去。
前番失利,陳郅自是著急扳回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