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淮鹽運使和眾鹽商們穿著厚厚的裘皮大氅,佇立在揚州城外接官亭內,焦躁地望著通往遠處的驛道。
肅立在亭外的護衛小廝被寒風吹得瑟瑟發抖,不停地跺著腳避寒。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雜遝而來。
一行二十余騎向接官亭馳來。
這一行人全是身穿粗布僧袍的年輕和尚,馬隊馳到接官亭前紛紛勒韁停住。
鹽運使連忙趨步上前,將手向為首和尚一拱,問道:“圓空長老......”
那和尚瞟了他一眼,沒有搭話。
他身旁的一位和尚接言答道:“道教來人了。”
鹽運使一驚,他沒想到道教會來人,看來賈瑛在道教高層那裡還是有些分量的,難怪嵩山那邊會派年輕一代弟子前來。
圓空長老是先天境巔峰大宗師,想來道教這邊也是一位大宗師,這要是打起來,揚州可就慘了。
那和尚開口了:“聽說姓賈的一直躲在巡鹽禦史衙門,怎麽樣了?”
鹽運使:“回法師,所有的消息都是林如海放出來的,沒人見過賈瑛,不過林如海命人買了好些藥材,這是抄來的藥方......”接著從袖中掏出一張墨箋,雙手奉上。
“哦?”
那和尚接過墨箋一看,那張紙上密密麻麻寫了二三十個草藥名。
稍頃,他將墨箋遞給身旁的和尚,“空聞,你也看看吧。”
空聞接過一看,眉尖不禁一動,說道:“師兄,這並不是藥方,不過可以確認,賈瑛沒有突破,依舊是先天境中期。”
那和尚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轉向身後的小和尚:“空性,你去將消息稟明圓空師叔,請他放心。”
空性應了一聲,雙腿一夾,策著馬徑直向運河碼頭馳去。
那和尚目光望向鹽運使:“你去告訴賈瑛,江湖事江湖了,我空見也不欺負他,時間地點他來定,我這兩位師弟都是先天中期,隨他選,生死各由天命!”說完一揮馬鞭,那馬箭一般向前衝去。
眾和尚和空聞緊跟著策馬追去。
望著飛揚的塵土,鹽運使眯著眼,這麽莽的嘛?
碼頭,沒有了之前的繁華與熱鬧,只剩下一條大船停靠著,正有一群苦力往船上背鹽。
一條偌大的烏篷船在河面上隨波飄搖,船頭上站著一個小道士和一個小沙彌。
船艙內,圓空老和尚和靈威觀觀主玉真道人正在黑白對弈。
空性又走了進來。
圓空:“情形怎樣了,說吧。”
空性:“回師叔,賈瑛應下了師兄的約戰......”說到這裡,先瞟了玉真道人一眼,才接著說道:“明日午時,地點就在碼頭。”
圓空停住了手中那枚剛想布下的棋子,說道:“告訴空見,但行好事須行好,得饒人處且饒人。”
空性:“是。”
空性退了出去。
圓空啪地布上了一子,對玉真道人:“你覺得怎麽樣?”
玉真道人詭秘地笑了笑:“你的師侄要跌一個大跟頭......”
圓空也笑了:“沒錯。這小子剛突破先天就能與先天中期的仇小子鬥個你來我往,突破先天中期之後,更是接連斬殺了十余位先天宗師。兩支三百年老人參,他的內力會更加渾厚。或許能與先天后期的空見一較高下。”
玉真道人笑著看了看他:“認輸了?”
圓空轉了話題:“醜話說在前頭,倘若他在比試中用了佛教絕學,他必須跟我回嵩山受戒。”
玉真道人捏著一枚白子下在棋盤上,說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圓空看了看玉真道人。
玉真道人:“別說他是道教執事,就是普通的弟子,都不可能讓他改換門庭,入你們佛教。”
圓空:“沒得商量?”
玉真道人:“沒得商量。”
圓空臉上沒了笑容:“那就各憑本事吧!”
玉真道人笑了笑:“眼光放長遠些,他未來的成就肯定不低。這樣,我做主了,無論明日結果如何,賈瑛都欠你們佛教一個人情。”
“哼”了一聲,圓空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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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十年京城的冬季真是個大雪年,從陰歷十一月初那場早雪後,又接連下了幾場雪。
今日一早,北京城裡城外又紛紛揚揚下起了大雪。
年近歲末,大雪早至,許多南來的船隻都被迫在通州的碼頭下貨,能駛進通惠河到達朝陽門碼頭的都是官船。
由於擔心河道結冰,這幾日漕運衙門都在搶運今年的最後一批漕糧漕銀,尤其是各省供應宮裡的貢物,都得抓緊在這幾天搶運完畢,因此通惠河裡滿河都是船,竟造成了蔽河擁塞的現象。
都是官船,誰也不讓著誰,都想搶著水深的河道走,於是到處都起了喝罵聲,叫對方避開,甚至戶部和工部的官差互相抄起了船篙打了起來。
突然河面上響起了低沉的號角聲,好些爭鬥的官船都停止了爭鬥,循聲望去。
一艘偌大的樓船緩緩駛來,船頭那根桅杆的大旗上繡著“司禮監”三個大字!
“靠岸!靠岸!讓宮裡的船先走!”
在河上行駛的那些官船都慌了,都開始往河道兩邊避讓。
樓船在大雪中佔了通惠河正中的河道向朝陽門碼頭駛去, 一條客船跟在後面。
船艙內,一大盆炭火前,林黛玉坐在躺椅上,膝蓋上蓋著一塊狐皮褥子,握著一卷書在那裡看著。
王嬤嬤走了進來,說道:“姑娘,就要靠岸了。”
林黛玉把手裡的書往茶幾上一擱:“這麽大的雪,榮國府的人能趕到嗎?”
王嬤嬤一笑:“姑娘放心,榮國府的人早就在碼頭等著了。”
這時,雪雁過來給林黛玉脫下暖鞋換上麂皮小靴,王嬤嬤給她的脖子上輕輕圍上白狐皮圍脖。
林黛玉伸手摸了摸腰間的玉牌,“也不知揚州那邊怎麽樣了?父親可安好?”
說到這裡,輕輕歎了口氣,又對王嬤嬤問道:“東西都整理好了吧?”
王嬤嬤:“姑娘放心,都收拾好了。”
林黛玉點了點頭。
忽然船身一晃,林黛玉明白,船靠岸了。
果然艙門外傳來婆子的稟報:“林姑娘,船靠岸了,請姑娘上轎。”
白狐皮鬥篷和白狐皮袖筒都已準備好,雪雁立刻給林黛玉披系上鬥篷,戴上雪帽,套上狐皮袖筒。
林黛玉慢慢走到艙門邊,王嬤嬤將門打開。
一陣寒風立刻將好些雪花吹了進來。
林黛玉披著鬥篷走出了船艙,向碼頭上望去。
碼頭已被空了出來,司禮監的人從河岸邊沿石階到碼頭頂端分兩列直立在紛飛的雪花中。
碼頭上那條官道上停著好幾頂暖轎,還有幾輛馬車,以及十幾輛拉行李的大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