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廣有個堂弟叫李蔡,其才能遠不及李廣,但卻因為隨軍征戰立功被封為樂安侯,並升任丞相。而李廣一生歷經百戰,卻始終未能封侯。他曾與術士王朔交談,談及此事,王朔問李廣是否有濫殺無辜之事?李廣沉思良久,才答道:“我曾經在隴西太守任上誘殺了八百多名投降的羌人,至今仍深感後悔,莫非是因為這件事損了我的陰德?”王朔回應:“最大的禍患莫過於殺害已經投降的人,將軍未能封侯,確實與此事有關。”此外,當年擊殺霸陵尉也並非恰當之舉。李廣聽後只能連連歎息。如今,他終於在邊疆以死明志,遺體南歸故土。他有三個兒子,長子名叫當戶,次子名叫椒,三子名叫敢,他們均在朝中擔任郎官。當戶早逝,椒曾任代郡太守,但在李廣之前病故,唯有李敢當時正隨驃騎將軍霍去病從代郡出發北征匈奴。霍去病出塞兩千余裡,與匈奴左賢王激戰數次,皆取得勝利,擒獲屯頭王、韓王等三人以及八十多位匈奴將領和官員,俘虜無數。左賢王敗逃,霍去病於是於狼居胥山祭天,在姑衍山祭地,並至瀚海巡行,然後班師回朝。漢武帝對此大為欣喜,再次增加霍去病食邑五千八百戶,同時賜予李敢關內侯的爵位並增食邑二百戶。衛青雖然功勞稍遜於霍去病,但皇帝特設大司馬官職,由衛青和霍去病兩人共同擔任。趙食其因迷路失期本應處斬,最終以贖罪為庶人。此次大規模的軍事行動中,漢軍共殲滅胡虜約**萬人,但也造成了數萬漢軍傷亡,損失馬匹超過十萬。盡管取得了大量戰果,但付出的代價亦是沉重的。
與此同時,伊稚斜單於在大敗之後倉皇逃竄,與部眾走散,右谷蠡王誤以為單於陣亡,便自立為單於,收攏散兵。待到伊稚斜單於歸來時,右谷蠡王才將單於之位歸還給他,自己退位繼續擔任右谷蠡王。經此重創,伊稚斜單於被迫遷徙至漠北居住,自此以後,漠南地區再無匈奴王庭。趙信勸說單於向漢朝求和,於是匈奴派使者來到漢朝,重新商議和親事宜。武帝召集群臣商議,大家意見不一,爭論不休。丞相長史任敞提出可以趁機使匈奴成為漢朝的外臣,不應與其平起平坐進行和談。武帝讚同這個觀點,便派遣任敞陪同匈奴使者北上前往匈奴。然而過了幾個月都沒有收到回復,估計是因為任敞觸怒了單於而被扣留。武帝對此頗為擔憂,常常在朝會上提及和親的利弊。博士狄山主張和親,但武帝並不認可。武帝轉而詢問禦史大夫張湯的意見,張湯揣摩到了武帝的心意,回答說:“這些儒生無知,他們的言論不可輕信!”狄山不肯示弱,反駁道:“我確實是愚忠之人,但比起那些偽忠,總要好些!”狄山的話雖然直率,但並無實際效果,反而激起了武帝的不滿。武帝質問他能否鎮守一郡而不讓胡虜入侵,狄山承認不能;又問他能否鎮守一縣,狄山同樣表示不行;最後武帝問他能否守住一個邊防堡壘,狄山不好再推辭,勉強答應。武帝於是命令狄山去邊境守一座障堡。誰知僅過一個月,狄山竟遭意外死亡,連頭顱也不知所蹤。人們普遍認為他是被匈奴殺害,但這其實是一個懸案,沒有確鑿證據證實。狄山可謂是含冤而死。朝廷大臣見狄山枉送性命,自然個個戒懼,此後無人再敢多言和親之事。然而此時漢軍元氣未複,馬匹短缺,也無法再度發動對匈奴的大規模進攻。只有驃騎將軍霍去病的聲望日益高漲,得到的賞賜和地位幾乎與大將軍衛青相當,而衛青則顯得更加淡泊名利,受到的寵信也因此逐漸減少。即便如此,衛青身邊仍有舊日門客追隨,如滎陽人任安就一直跟隨衛青未曾離開。
不久,丞相李蔡因盜用漢景帝陵園田地而被捕入獄,並因此事自殺身亡。他的侄子、也就是李廣的小兒子李敢,在目睹父親和叔父的悲慘死亡後,心中悲憤不已。自從他繼承了關內侯爵位,並在武帝授意下接任郎中令一職後,一直認為父親死得冤枉,決心為父報仇。在得知李蔡自殺後,更加激發了他的怒火,於是找到大將軍衛青詢問其父死因,並與衛青發生了衝突,甚至動手打了衛青。衛青雖受了傷,但並未對外聲張此事,只是在家休養療傷。
之後,武帝至甘泉宮狩獵,霍去病作為隨行人員之一,趁機利用射殺野獸的機會,瞄準並射殺了李敢。事情發生後有人向武帝稟報,但武帝袒護霍去病,對外宣稱李敢是被鹿撞死的,並未追究此事。天道輪回,大約一年後,霍去病突然病逝,武帝深感痛惜,賜予他景桓侯的諡號,並將他安葬於茂陵旁的高塚,象征他在祁連山之戰的功績。霍去病的兒子霍嬗承襲封爵,並受到武帝寵愛,官至奉車都尉,但也在隨駕登泰山時不幸中途病故,父子二人皆英年早逝,且霍嬗沒有留下後代,使得這一世襲封爵最終斷絕。
與此同時,禦史大夫張湯因為李蔡去世,原本期望自己能升任丞相,結果武帝卻任命太子少傅莊青翟接替了丞相之位。張湯心生不滿,暗中與新任丞相莊青翟產生了嫌隙,欲尋機構陷對方,但一時找不到機會,只能暫時隱忍。
此時,由於張湯擬定的新鑄錢幣質量輕而價值重,容易偽造,導致民間私鑄成風。有關部門雖然奏請改鑄五銖錢,但私鑄現象依然嚴重,尤其是楚地尤為突出。為此,武帝召回前任內史汲黯,任命他為淮陽太守,希望借助他的威望來治理楚地。汲黯以身體多病為由推辭,但在武帝堅持之下,隻好接受任命。在他臨行前的宴會上,遇到大行李息,觸發了一樁心事,私下裡告誡李息要小心禦史大夫張湯的奸詐行為,提醒他若不盡早揭露張湯的罪行,一旦張湯倒台,恐怕李息也將受到牽連。然而,李息並沒有采取行動,依舊保持謹慎態度。
張湯則繼續攬權怙勢,氣焰囂張,對於反對他的人一律嚴加懲處。大農令顏異就因對白鹿皮幣持異議而遭到張湯嫉恨。後來有人上書控訴顏異有二心,武帝便命張湯調查處理。張湯抓住這個機會,蓄意羅織罪名,盡管沒有確鑿證據,但僅憑顏異談論國策時略有異議這一點,張湯便指控他“腹誹”皇上,應當處死。武帝聽信了張湯的誣陷,竟然批準了處決顏異的奏章。從此,“腹誹”也被列入刑法之中,成為一種可以定罪的理由。這樣一來,朝中大臣更是無人敢於挑戰張湯的權威,以免無辜喪命。張湯的行為,不僅殘暴程度堪比秦朝苛政,還開創了以“腹誹”定罪的先例,這無疑加重了漢武帝統治時期司法的殘酷性。
禦史中丞李文與張湯之間早有矛盾,每當有關於張湯的文書呈上,李文往往不予通融。而張湯也一直想找機會對付李文,這時恰好他的心腹屬下魯謁居主動出擊,暗中讓人向皇帝上書誣告李文犯下諸多罪狀。武帝對此並不知情,於是將此事交由張湯查證。毫無懸念,李文被陷害,最終難逃一劫。
正當張湯因成功除去李文而洋洋得意時,一日在朝會上,武帝突然問起:“關於李文的事情,到底是誰具體了解內情並告發他?原書中並未署名,可曾查明?”張湯明知是魯謁居所為,但此時不便說出真相,便假裝驚訝,回答說可能是李文的某個舊識,因為私人恩怨才舉報他。武帝聽後沒有再追問,張湯得以安然退下。
回到府中,張湯正打算找魯謁居密談,卻得知他病重臥床。盡管如此,張湯還是親自去探望,並見其兩足紅腫疼痛,甚至親自為其按摩。一個小吏能得到上司如此厚待,實屬罕見。然而,魯謁居福薄,沒過多久就去世了。魯謁居無子,只有一個弟弟與他同住長安,家中並無多少積蓄。張湯不僅承擔了他的喪葬費用,還對其家人多加照顧。
不料趙國國主彭祖突然上書彈劾張湯,稱身為朝廷大臣的張湯竟然為一個小小的府史魯謁居按摩雙腳,若非他們二人有重大勾結,怎會如此親密,要求立即嚴查此事。原來,彭祖向來陰險狡詐,之前也曾因故彈劾過主父偃。這次是因為張湯提議設立鐵官,使得各郡各國的鐵器生產歸朝廷專賣,影響了彭祖通過趙地豐富的鐵資源獲取的私利,所以他對張湯懷恨在心,派人嚴密監視張湯和魯謁居的行為。當得知張湯為魯謁居按摩之事後,趁機進言彈劾。
武帝考慮到此案涉及張湯本人,不宜讓張湯插手,於是將奏章交給廷尉處理。廷尉首先逮捕了已死的魯謁居的弟弟進行審訊,但因其拒不招供,暫時關押在導官署。由於案情未決,魯謁居的弟弟無法脫身,一直在獄中受困。恰巧張湯來到導官署辦理事務,魯謁居的弟弟看見張湯到來,大聲呼救。其實張湯內心也希望幫其解脫困境,但礙於自己是案件中的關鍵人物,不便有所動作,只能裝作不認識他,轉身離去。魯謁居的弟弟不明真相,誤以為張湯無情無義,心中憤恨不已,遂讓人再次上書,聲稱張湯與魯謁居合謀構陷李文。武帝對李文一案始終疑慮重重,收到這份新的舉報後,決定命禦史中丞減宣徹查此案。減宣本就是個以嚴厲著稱的酷吏,且與張湯有過節,得到這個任務後更是借機報復,決心要讓張湯徹底伏法認罪。
話說這事兒還沒整明白呢,又冒出一樁大案來——孝文帝他老人家陵墓裡的瘞錢不翼而飛了!這可是捅破天的大事,連帶著丞相莊青翟也攤上了失察的鍋,只能硬著頭皮,拉上張湯一塊兒去找皇上請罪。要說這張湯表面上跟莊青翟哥倆好,心裡頭卻巴不得把他給擠下去,瞅準這個機會,暗地裡動起了歪腦筋。
那天上朝的時候,張湯答應得好好的,結果見到漢武帝後,愣是站在那兒裝啞巴,讓莊青翟一個人在那唱獨角戲,向皇上磕頭認錯。皇上倒也沒含糊,下令禦史去查這個盜墓賊,巧的是,這領頭的禦史正是張湯本人!
下了朝,張湯私下勾兌禦史,打算把這黑鍋全甩到莊青翟身上,還想給他扣個“明知故縱”的帽子,讓他徹底下台,然後自己趁機坐上丞相的位置。可人算不如天算,張湯的小九九被丞相府裡的三個長史知道了,這三個家夥可不是省油的燈。
首先出場的是朱買臣,他曾是會稽太守,打仗也是把好手,原本準備南征東越,後來因為皇上忙於北邊的事兒,他就和韓將軍打了場小勝仗,回來升官進了九卿班子。不過這家夥命運多舛,幾度沉浮,最後混到了丞相長史的位置。早年間,朱買臣和莊助關系鐵得很,張湯那時候還是個小嘍囉,在他們面前點頭哈腰。後來張湯發跡,成了廷尉,還間接害死了莊助,這讓朱買臣對他恨得牙癢癢。另外兩個長史也不簡單,一個叫王朝,曾任右內史;另一個叫邊通,當過濟南相,兩人都是經歷宦海沉浮後在丞相府重振旗鼓,卻被張湯瞧不起。
仨人一合計,決定先下手為強,告訴莊青翟:“老張本來答應跟你一起負荊請罪,結果自個兒撂挑子了,現在還想借著陵墓被盜這事把你搞垮,你要是再不反擊,丞相位子可就要姓張了!咱們得趕緊揭發他的那些見不得光的事兒,先把他的罪狀坐實,才能安心。”
莊青翟一聽,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果斷同意了他們的計劃,並讓他們放手去做。於是乎,三位長史偷偷派人把張湯的馬仔田信等商人抓來審訊。這一審,果然審出了一堆貓膩,原來這些商人都跟張湯有勾結,幹了不少見不得人的買賣。消息很快傳到了武帝耳朵裡,武帝就把張湯召來問話:“朕這邊剛有點動靜,你們商人怎麽比朕還先知道?難不成有人給我泄密?”
張湯一臉無辜樣,假裝驚訝:“嗨,可能是有人走漏風聲吧,誰知道呢?”但這點小心思哪能逃過大家的眼睛?
皇上一聽更生氣了,臉色都變了,張湯隻好灰溜溜退出去。這時禦史中丞減宣已經調查清楚了關於謁居的事情(估計也是張湯的一樁糗事),找準時機就匯報給了皇上。這下好了,四面楚歌,不怕張湯能翻得出如來佛的手掌心。
皇上氣得夠嗆,派了好幾個使者去責問張湯,可他嘴硬得很,死活不承認。皇上沒轍了,乾脆派出廷尉趙禹來親自審問。趙禹看著張湯,笑眯眯地說:“我說老張啊,你也忒不知輕重了!你這些年斷案無數,判了多少人死刑、多少人家破人亡?如今被人揭了短,證據確鑿,皇上都不忍心殺你,只是想你自己有個交代。你何必在這兒死鴨子嘴硬,還不如自己了斷,還能保全家裡人呢!”
張湯這時候也知道大事不妙,沒轍了,隻好找趙禹要了紙筆,寫了這麽一段話:“我張湯沒立過大功,就是個刀筆吏出身,承蒙皇上厚愛,讓我爬到三公高位。現如今犯了事,沒法給自己開脫,但我必須說句公道話,陷害我的,就是那三個長史!我現在臨死前把這個真相上報!”
寫完遺書,張湯把紙遞給了趙禹,隨後毅然決然地拔劍自刎,瞬息間便一命嗚呼了。趙禹看到張湯已死,拿著他的遺書回稟給漢武帝。張湯家裡還有老母及兄弟子侄等親屬,他們悲痛欲絕,本想厚葬張湯,可實際上張湯並無多余財產,家產總共也就五百金左右,都是他做官所得的俸祿賞賜,並無其他額外的財物積累。史書記載如此,但重新審視這段記載,或許也未必完全準確。張湯的母親深知兒子因遭受誹謗而自殺,便對家人說:“身為朝廷重臣,因為流言蜚語而終至自殺,何必再去大操大辦呢?”於是家人隻得簡樸辦理喪事,隻用一輛牛車裝載棺木出殯,棺材外並未加槨,草草下葬。
在此之前,張湯有一位名叫田甲的門客, 品行高潔,曾多次勸告張湯執法不可過於嚴酷,但張湯未聽從其意見,最終導致這樣的結局。慶幸的是,張湯一家得以保全,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當漢武帝收到趙禹帶回的張湯遺書後,心中不禁產生悔意。得知張湯身後並無多少遺產,且其母禁止厚葬後,更是連連歎息道:“不是這樣的母親怎能生出這樣的兒子!”於是,武帝下令逮捕三長史朱買臣、王朝和邊通,三人最終一同在市曹被處決。若朱買臣的妻子地下有知,大概也不會再追悔莫及了。丞相莊青翟也因此事牽連,被捕入獄,最後飲藥自盡。武帝改任太子太傅趙周為丞相,石慶為禦史大夫,並釋放了田信,讓他擔任郎官。同時期的另一位酷吏義縱早已因罪被斬首示眾,王溫舒後來因貪汙事發,同樣身死並遭滅族之禍。不僅如此,王溫舒的兩個弟弟以及他們的兩家妻族也各自因其他罪名遭到株連,一同被滿門抄斬。光祿勳徐自為感歎道:“古時候罪大惡極者也不過誅三族,而王溫舒竟五族同遭夷滅,真是前所未有的慘烈報應。”至於禦史中丞減宣,也沒有得到善終,唯有趙禹較為平和,在朝中相對平安,最終得以壽終正寢。
這真是:
天道由來是好生,殺人畢竟少公平,
試看酷吏多遭戮,才識穹蒼有定衡。
這時,漢武帝已經經歷了五次改元,最新的年號是因在汾水之濱獲得了一尊寶鼎而定名為“元鼎”。到了元鼎二年,漢朝成功地與西域建立了聯系。欲知這通向西域的通道是如何開啟的,請繼續關注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