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黃巢死,秦宗權稱帝,連陷陝、洛、懷、孟、唐、許、汝、鄭州,賊軍益熾。
時唐室微弱,諸道兵不為王室所用,故宗權得以縱毒,圜幅數千裡,殆絕人煙,惟宋、亳、滑、潁僅能閉壘而已。——《舊五代史》
……
清晨時分。
汴梁城,節度使府中。
“呼”
“呼”
十余歲的朱友裕身披鐵鎧,揮舞著手中長刀,長刀足有兩人之高,由镔鐵打造而成,其重少說數十斤,他卻舞得呼嘯生風。
他身長六尺有余,端的是條好漢子,不過面容尚顯稚嫩,濃眉大眼,看上去倒也威武非常。
舞的興盡處,朱友裕乾脆脫下了身上鎧甲,裸露出古銅色的肌膚,一身肌肉當真好看,線條鼓突,兩條長臂筋肉盤虯,似有千斤之力,這身板絕不似一個尋常軍漢。
他身份確實不簡單,其父乃是宣武軍節度使朱溫。
數年前,黃巢大將朱溫降唐,唐僖宗得知後授為金吾衛大將軍,並賜名“全忠”。
正當朱友裕揮舞長刀時,一道身影在遠處叫了一聲“押牙”,隨即一位身穿鎧甲的親兵出現在他的面前。
但朱友裕的手中的刀卻未停,突然那刀鋒一轉,朝那親兵砍去,這一刀來得又急又猛,親兵根本來不及反應,眼見就要成為刀下亡魂時,長刀猛然收力,刀鋒隻與脖頸有毫厘之差。
親兵似乎鬼門關前走了一遭,跌倒在地,大口喘著粗氣。
“嚇死了,呼呼...”
朱友裕笑道:“我的刀法你又不是不知道,怕什麽。”
“說吧,什麽事?”
“押牙,節帥令你前去議事。”親兵緩了口氣說道。
朱友裕若有所思了一會兒,說了聲“知道了”便將親兵打發走了。
“什麽事情需要我前去商議?”朱友裕心中一時想道。
雖說自己穿越到了朱溫長子朱友裕的身體裡,可自己未及弱冠,穿越的幾年裡除了讀書,練習騎射,根本不會參與到任何大事的決策。
沒錯現在佔據這具身體的靈魂來自後世,一個名叫李世的年輕人,前世的車禍讓他來到了唐末五代歷史的交接點。
值得慶幸的是李世平素就喜歡歷史,倒是對唐末五代的歷史比較熟悉,知道歷史的大致走向,關鍵是穿越到了朱溫長子身體裡,朱溫雖說人品不怎地,但是出身行伍,打仗的本事倒是有的,要不然何以成為唐末最強的軍閥,若不是出了李存勖這個怪胎,導致功敗垂成,梁晉爭霸勝負未知。
至少朱友裕現在不需要太過擔心,暫時沒有性命之憂,索性坦然接受了自己的身份。
不過現在的他並未有統兵之權,只是節度使衙署中的押牙,掌管儀仗侍衛,雖為名義上節度使的親信,可品階太低又未外兼軍職,實在的是一個虛職。
既然朱溫叫他前去議事,結合最近的形勢來看,只怕又有戰事,而自己虛歲十九,已經可以領兵作戰了。
“該來的總會來的,躲不過。”朱友裕心中默默想道。
他放下長刀,披上了鎧甲,在晨光中走向了校場。
......
汴梁城,校場軍帳內。
只見統帥主位上,端坐了一個黑臉的漢子,他四十余歲模樣,身材健碩,披著一身明光鎧,極為彪悍。
此時,他面容有些不善,雙目之中隱藏著一股冷意,顯得殺氣騰騰。
毫無疑問,這黑臉漢子便是宣武軍節度使朱溫。
陸續十余人走進了軍帳,各個身披明光鎧,腰間配刀,這些都是朱溫的心腹,在他還是草莽之時就跟隨於他,是他的依仗所在。
不多時,朱友裕也走進了軍帳,不過他的到來並未引起注意,他靜靜地站在了末位。
這些前來的將領他大多都熟識,大多是出身碭山或是臨近州縣,算是朱溫同鄉,自己兒時很多都見過,稱呼他們一聲叔父也不為過。
待到所有人聚齊,朱溫對著眾人恨恨道:“今日召集大家來此便是商議如何應對秦宗權,這廝屢犯我境,兵鋒已快至我汴梁城下,情勢危急,諸位有何計策都說說吧。”
“大哥,吾等應該主動出擊,我宣武軍都是精銳之師,秦宗權料我兵少不敢出城野戰,出其不意之下未必不可一戰。”眾將中一個粗獷漢子厲聲說道,聲音粗啞。
這漢子身形高大,一身鎧甲包裹下竟如鐵塔一般,讓人望而生畏。
朱友裕對他很熟悉,他乃是朱溫的心腹愛將龐師古,曾為朱溫親兵,以勇猛著稱,每戰必身先士卒,敵軍見他無不望風披靡,可謂朱溫手下第一猛將!
他的這番話引起了許多將領的附和。
“不錯,未必不可一戰。”
“秦宗權不過賊寇而已,烏合之眾不堪一擊。”
......
見眾多將領附和,身為元從老將的丁會坐不住了,怕朱溫真的決定主動出擊,硬著頭皮說道:“秦宗權現今勢大,我軍雖然精銳,但不可力敵呀。”
說完這話,無疑是給眾人澆了一盆涼水,軍帳內突然安靜下來,雖說眾將都附和說主動出擊,但是他們明白此時宣武軍兵少,一旦兵敗,將是滅頂之災。
“這有何懼?秦宗權號稱十余萬,其敢戰之兵不過數萬,此前也曾被我軍大敗,難道還怕了他們不成?”龐師古說道,心中多有不服。
一時間諸將爭論不休,朱溫掃了眾人一眼後,反而將目光轉向了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朱友裕,問道:“友裕,你可有何計策?”
朱友裕本不想卷入爭論之中,一言不發,沒想到朱溫竟然會主動問詢他,只能不卑不亢的說道:“末將以為現今秦宗權勢大,的確不可力敵。”
“那你有何高見?”龐師古問道。
顯然這是在挑朱友裕的刺。
作為朱溫長子,軍中自然有不服朱友裕的將領,畢竟在這個實力為尊,天子兵強馬壯者為之爾的亂世,誰也不想聽命於一個寸功未立,乳臭未乾的毛孩兒。
朱友裕沒有生氣,他知道無論支持那方都會有反對的聲音,畢竟自己資歷的確不夠,如果不是朱溫的長子,在這個亂世現在不知道死了幾回了。
“雖說如今秦宗權勢大,可其稱帝於蔡州,必引來朝廷重兵圍剿,這是重蹈黃巢之覆轍也;況他生性殘暴,不得人心,其勢不能久;我軍兵少但貴在精銳,上下一心,士氣振奮,只需聯合各鎮節度使,再以重金募兵,必定能一戰而勝之;此時不出兵並非怯懦,待到時機成熟我願帶兵為前鋒,為諸軍之先。”
“各鎮節度使如何才能願意出兵助我?”朱溫一下就問到了關鍵。
“秦宗權勢大,到處攻城掠地,這已經讓周遭各鎮人人自危,如果我宣武軍被滅,唇亡齒寒的道理他們不會不知道,只要曉以利害,他們必然出兵。 況且此時朝廷衰弱,各鎮都蠢蠢欲動,如此良機他們絕不會放過。”朱友裕侃侃而談道。
朱溫扶額沉思良久,顯然在權衡利弊。
他手下謀士敬翔和李振都曾向他建言,不讚成立刻出兵,而是向周圍諸鎮借兵,共擊秦宗權。
打仗可不是兒戲,他召手下將領前來議事,其實也沒想要諸將給出一個好計策,這群糙漢子打仗勇猛,但謀略卻不是所長,只是借機試探手下的態度,但沒想到朱友裕竟能說出這一番話,倒是讓他頗有些吃驚。
“先按友裕的計策行事吧,”朱溫說道,“暫不與秦宗權決戰,不過大家也不能懈怠,整軍備戰,今後定要將秦宗權狗賊的首級砍下來,再容他多活幾日。”
說完,朱溫又看向朱友裕道:“吾兒今年幾何?”
“虛歲十九。”
“十九了,哈哈你這模樣倒不似一個少年郎,今日你主動請戰為先鋒,勇氣可嘉,手下沒兵怎麽能行,在我手下揀選三百精兵歸你調遣,日後隨我出征。”
朱友裕沒想到朱溫會給他三百精兵,愣了一會兒,趕忙說道:“末將領命。”
“我這裡還有一副盔甲,也一並給你吧。”
只見朱溫命親兵將一副盔甲拿了上來,朱友裕見了也不由有些興奮。
這是一副明光鎧,兜鍪、護項、披膊一應俱全,製作精良,可以說有了它戰場上相當於多了一條命,能夠穿上它不知是多少底層將官的夢想。
待到眾人散去,朱友裕才回過神來。
“如今我也算是有兵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