袞楚克身體強壯,常年征戰,什麽事沒有。
兩個舞女打盹睡覺、方便都在馬上,一路被袞楚克不停催促,已經累得花容慘淡,一副要香消玉殞的樣子。
奈曼部正在舉行葬禮。
蒙古人喪葬並不擺設靈堂,也不用棺材。
歸天的老台吉還在躺原來的帳篷裡,穿上新衣,裹了白布,等著袞楚克這個孝子回來告別。
幾十個喇嘛搖鈴敲鼓,念誦經文,奈曼部的族老、將軍們一起跪著誦經。
眾人看袞楚克這麽快就回來了,都驚異於他的速度。
而且,他沒帶侍衛,隻帶了兩個大汗賞賜的美女,服喪期間,這不免有點——咳咳,算了,美女人人愛嘛。
袞楚克面無表情,先去給阿布磕頭,將老台吉送走,盡了孝道。
然後聚集了全體族人,祭告天地,完成了繼承台吉的儀式。
整個過程中,袞楚克一直神色漠然,除了對長生天禱告發誓的時候,一直一言不發。
等塵埃落定,袞楚克一指那兩個舞女,“你們,給我過來!”
兩個舞女搖搖晃晃過來,路都走不動了,看台吉目光凶狠,都直打哆嗦。
我們一路已經盡力了,跟著你給老台吉磕頭也老老實實,台吉你死了老爹,不能總拿我們撒氣啊。
袞楚克拔出彎刀,左右揮舞,一刀一個,瞬間將兩個舞女斬殺。
眾人都一齊吸氣,望著死不瞑目的兩個舞女的屍身大驚失色。
台吉這是怎麽了?
台吉你殺了林丹汗的人,這是瘋了麽?這一定會給部落帶來災難的。
袞楚克將彎刀高舉,午後的陽光將彎刀的亮光反射在眾人眼中,鮮血一滴一滴從彎刀上流下。
一直不說話的他,一開口,就是中氣十足,震得大家耳膜疼。
不用擴音器,現場的五千將士、兩萬多牧民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次在察罕浩特,我受到了巨大的屈辱!
咱們奈曼部,受到了巨大的屈辱!
大汗跟我悔婚,將泰松賜婚給了郎奇。
泰松看不上我,是我袞楚克個人的屈辱。可是,萬惡的兀良哈部落瞧不起咱們奈曼部落,是咱們奈曼人的屈辱!
他們說,咱們區區五千丁的部落,兀良哈萬戶輕松就能平了咱們。
兀良哈人才有資格當古列堅,咱們奈曼人想娶公主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他們還說……咱們偉大的先祖太陽汗就是敗在他們的先祖者勒蔑手下。
咱們奈曼人,低人一等,就應該世世代代對他們卑躬屈膝。
兀良哈人欺人太甚!
林丹巴圖爾背信棄義,不守承諾,已經沒有資格做蒙古人的共主!
我在這裡,指著長生天發誓,與兀良哈人不共戴天,咱們奈曼部,不再奉林丹巴圖爾為主!”
蒙古人最重然諾誠信,林丹汗悔婚這事確實做得不地道,兀良哈人辱及奈曼人先祖,更是不可原諒。
部落的猛士們都是直腸子,被袞楚克一頓聲情並茂、發自肺腑的煽動,都是熱血上頭。
五千把彎刀舉起,“台吉做得對!乾掉萬惡的兀良哈人!”
袞楚克的叔叔大爺們也一樣支持袞楚克的做法,不過年紀大的人想得多。
“林丹汗倒行逆施,不守承諾,咱們不再保他,雖然佔了理。
可他要是興不義之兵,派人討伐咱們,咱們哪裡擋得住?”
袞楚克仰天狂笑,“咱們鄰居科爾沁投了後金,他林丹巴圖爾動科爾沁了麽?
我這就派人去東京府投效。
林丹汗敢來,有科爾沁和後金的援兵,咱們怕什麽!”
手下將領們紛紛讚同,“咱們奈曼五千勇士,也不是吃素的!”
袞楚克已經適應了台吉的身份,當下和眾將商議了一番。
去東京府投效的使者馬上派了出去,同時派人聯絡科爾沁部落,守望相助。
奈曼人的牧民也打包好了輜重,萬一林丹汗大軍至,馬上臨時搬到科爾沁避難。
這是袞楚克吸取了當初朵顏兀良哈沒有及時向喀喇沁靠攏的教訓。
我們奈曼部不是朵顏兀良哈,我們團結一心,內部沒有破綻,要打只能硬啃。
你郎奇能施什麽妙計?林丹汗能奈我何?
這件事我們佔了理,你林丹汗要是興兵討伐就是不義之戰。
天理昭昭,全體蒙古人都會看清你沒有信用的真面目,誰還會支持你統一蒙古?遲早眾叛親離。
奈曼部的斥候放出了一百裡,監控察罕浩特方向的動靜,厲兵秣馬,隨時準備迎接林丹汗的怒火。
…………
泰松公主一行人向西南方向追趕郎奇,馬比袞楚克的好,侍衛騎士們也比兩個舞女的馬術強得多,也一樣星夜趕路,速度遠超袞楚克。
不過郎奇的部隊已經走了二十多天,走出了一千多裡,這路程也遠得多。
兩天后,泰松已經趕了三天的路。
第三天晚上,入了夜,繁星滿天,泰松才接近了郎奇的營地,碰到了巡查的斥候。
“長公主您怎麽來了?前面馬上要打仗,你們還是後退十裡避一避,免得危險。”
泰松聽說郎奇馬上要跟土默特人打起來了,不但不害怕,反而愈加興奮。
“不!成吉思汗的後代怎麽會有怕打仗的?我要去跟我的夫君並肩作戰!”
領著侍衛,催馬前行。
…………
郎奇營地。
郎奇的三千人馬,已經轉移到了彭子海勘察好的伏擊地形。
漠南草原基本上一馬平川,所謂的伏擊地形,不過是一個稍高點的土坡,連丘陵都算不上。
此刻土坡上,二百多輛輕車圍成了一個四方形的車城。 uukanshu
圖布信、保利高各帶一千輕騎,在土坡後左右埋伏。
一千近衛軍們,有九百火繩都點燃了,握在右手。
前面一排一百火槍手趴在展開的輕車後面,隨時準備聽命令開火。
沒點火繩的余下一百人,手持長矛,伏在火槍手旁邊。
這是這幫前後勤兵的初戰,士兵們握長矛的手都有點顫抖。
郎奇和彭子海、那沁並肩立於營地中央,身後站著朧子和行久。
再身後,是二斤率領的四十親衛、四十輔兵,安德烈率領的五十哥薩克,還有五十名異面神兵,作為預備隊。
南面煙塵滾滾,八千多投效的牧民和部落兵正連夜趕路,亡命狂奔而來。
小孩子坐在婦人們身前,更幼小的孩子被婦人抱在懷裡,或者綁在背上,走在最前面。
後面是大批空馬,馱著牧民們實在不舍得扔的貴重財物。
再後面是一千六百部落兵,一個個身背弓箭,腰跨彎刀,面色焦急。
走在最後的,是一批部落裡的老人。
他們不是騎不快,土默特追兵就在身後不遠,他們自願斷後,為親人獲救爭取時間。
關鍵時刻,要保住孩子和婦人,他們是部落的未來。
老人們要被犧牲,這就是蒙古草原上殘酷的現實。
前隊的婦人孩子已經到了營地附近,被向導接引著,從土坡兩側繞到後方。
後隊離營地還遠,身後土默特人的身影已經出現,斷後的老人們,耳邊已經聽到了箭矢的破空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