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六百部落兵被彭子海指派,出車城打掃戰場。
收攏無主的戰馬,剝下敵軍屍體的盔甲,就地掩埋屍體,抬回犧牲戰友的遺骸。
這次戰鬥彭子海指揮完美,也避免不了己方的傷亡。
傷亡最多的是來投部落的老人斷後部隊,有一百多。
還有幾十是大胡子圖布信的手下,在奔射車懸的時候,被敵軍中軍射死的。
近衛軍因為有車城保護,居然一個陣亡的都沒有,只有幾個露頭砍套馬索的受了箭傷。
蒙古士兵和牧民已經見慣了戰鬥中的傷亡,這次戰鬥幾乎是他們經歷傷亡最少的,車城的堅挺在這裡功不可沒。
追擊敵軍的輕騎兵還在戰鬥中,不過這種輕騎兵遠距離互射,根據以往的經驗,傷亡可以忽略。
敵軍被殺傷一千八百多,這是不可置疑的大勝。
打掃戰場的部落兵點起了火把,戰場上不時傳來慘叫聲,這是在對摔下馬重傷的敵軍補刀。
輕傷和沒負傷的要捉走為奴乾苦力,不過判斷這玩意的部落兵們恨透了這幫追兵,判斷的標準就很隨意了。
反正不能都殺了,得給台吉留一部分俘虜,面子上過得去。
郎奇對此無動於衷。
他在倭國屠殺起義軍的時候,比這殘忍的事做得多了。
自己第一次殺人嘔吐是什麽時候?
大概是這具身體十八歲的時候,行商從京都到奈良販賣染料茜遇到山賊那次?
感慨了下時光如水,郎奇拍拍彭子海的肩膀,點點頭,既沒有誇獎,也沒有畫大餅。
這是個聰明人,聰明人之間是有默契的。
郎奇還是很會當大領導的,一切細節和收尾交給彭子海這個屬下處理,自己背著手,回了帳篷。
“郎——大哥?”
郎奇肌肉一緊,聚力,行久安在?
巡邏的士兵怎麽搞的?怎麽會放女人進營地,還進了我的帳篷?
瞬間勾起了在倭國隔幾天被刺殺一次的回憶。
隨即放松,“長公主你怎麽來了?”
我說聲音聽著有點耳熟,卻想不起是誰呢。
別人進軍營要腰牌,泰松是蒙古帝國少數幾個可以刷臉的。
泰松公主日思夜想著郎奇,皇兄賜婚後,心裡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夫君。
可真見了面,忽然慌張,連怎麽稱呼對方都措辭了好一會。
兩人認識一年多了,可真正的交往談話只有一次見面的時候,兩人說的每一句話泰松都記得清楚,反覆回味。
自己第一句跟郎奇叫的是“將軍”,等郎奇自稱商人,又改成了“郎公子”。
現在嘛,叫“台吉”太生疏,直接叫郎奇又有點唐突。
郎奇來察哈爾都半年多了,兩個人倒是經常遙遙相見,可這個負心絕情的,竟然跟我一次話都沒說過。
“郎大哥,我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被皇兄封王了。”
話匣子一打開,泰松的緊張就沒有了。
掏出一張貼得到處是,昭告天下的聖旨給郎奇,哇啦哇啦講起了郎奇走後,察罕浩特發生的事情。
饒是郎奇城府之深,在天啟年間已經算是頂流,看到林丹汗短短的聖旨,還是深受震撼。
聽到林丹汗要傳位給自己,更是震撼得無以複加。
倒不是驚喜與權力和美女的獲得,這東西吧,獲得第一桶金的時候最激動,往後遞減。
他驚詫的地方,是林丹汗作為一個封建統治者,如何會願意為了蒙古人的集體利益,讓出個人手中權力的。
蘇布台是正常人,權力死也不願意丟,給自己的計謀造成了麻煩,常人都能理解。
林丹汗的做法按常人的觀點,基本是瘋了。
自己不當中樞京官,跑塞外來受苦折騰,都無法相比。
這是自己自盧象升以後,見到的第二位理想主義者。
同道中人啊,各種意義上的。
郎奇臉上的震驚一閃而逝,很快被掩飾在厚如城牆的臉皮後面。
笑眯眯地看單純的泰松,興奮地講得手舞足蹈。
等泰松告一段落,郎奇閉眼沉思了會,搖搖頭,“大汗糊塗啊,這聖旨發得太魯莽了。”
泰松愕然,“給你封王,增加部民有什麽問題麽?
我看牧民們都是很讚同的啊。
你本來功勞就大,現在又成了……成了我的夫君。
剛剛我看了你的這次戰鬥,原來有人懷疑你只能當軍師,不能打的,估計也會閉嘴了。”
“我不是說封王的事,是袞楚克的事情應對得有問題,這下咱們損失可大了。
唉,沒想到奈曼的老台吉偏偏趕在我出來的時候歸天,真是世事難預料。”
泰松一下子臉色就變了,“都這個時候了,郎大哥你居然還不願意接納我,想把我塞給袞楚克那個野蠻人麽?”
郎奇搖搖頭,“怎麽會?你對我一往情深,我一直知道。
我郎奇即使是鐵石心腸,也不能再往外推。
以前是形勢所迫,為了你皇兄的大業,必須拉攏奈曼部。
現在喀喇沁和土默特人的附庸都被咱們拉光了,咱們已經沒必要再對奈曼部低聲下氣了。
等統一了漠南蒙古,我肯定要建議大汗收奈曼部的兵權,你要是嫁過去,到時候衝突起來,反而害了你。
可惜奈曼老台吉死得不是時候,袞楚克這個時候造反,咱們全取奈曼部就沒希望了。”
“造反?我看袞楚克向皇兄請罪,已經想通了啊。”
“不可能的。我跟袞楚克都相處半年了,他這個直腸子我一眼能看穿。
要是他一直忿忿不平,這事還有得商量。要是突然心平氣和,一定是已經下定了決心反叛。”
泰松對郎奇的判斷無條件相信,立刻慌了,“我這就派人通知皇兄,把袞楚克追回來。”
“已經晚了,奈曼部現在估計已經反叛了。
大汗既然把你賜婚給我,得罪了袞楚克,就應該乾脆得罪到底。
現在放虎歸山,大汗這是婦人之仁。
這件事正確的做法,應該是借著袞楚克闖大汗書房的事,扣留他。
然後封其他人當奈曼部台吉,派怯薛去給新台吉站台,讓新台吉殺幾個不服他的袞楚克死忠交投命狀。
等新台吉站穩了腳跟,再把袞楚克放回去,讓他死在新台吉手裡。
這樣大汗一切都佔了理,因為悔婚名聲受損的程度減到最低,還能全取奈曼部。”
泰松仰望郎奇的目光全是迷醉,不愧是自己看上的夫君,“你們南人的腦子是怎麽長的?怎麽能想出這麽巧妙的計謀?”
“這一點都不巧妙啊,這種借刀殺人的手法,不過是最簡單的常規套路罷了。
我要是連三十六計都不懂,還敢來蒙古當軍師麽?”
“那現在怎麽辦?皇兄悔婚丟了名聲,奈曼部又丟了,要不要讓皇兄趁袞楚克立足未穩,乾掉奈曼部啊?”
郎奇拍拍泰松的肩膀,“你單純的小丫頭,就不要參合這種血腥的軍國大事了。
我郎奇堂堂七尺男兒,你既然跟了某,就不用奉獻自己,吃苦受罪當阿剌海和滿都海了。
只要當一朵盛開的山丹丹,享受青春的美好就行了, uukanshu 萬事有我替你擋著。”
這才是自己可以依靠的,智勇雙全的男人啊。
泰松陶醉之余,臉上帶了醋意,“你個壞人,不要在我面前提薩日娜那個狐狸精。”
山丹丹在蒙古草原上開得漫山遍野,薩日娜的蒙語意思就是山丹丹。
郎奇前世,有首叫“火紅的薩日娜”的廣場舞曲,在內蒙東北十分流行,很受大腹便便、發際線瀕危的中老年男人喜愛。
看泰松吃醋的樣子很有趣,郎奇一揮手,“大汗不能討伐奈曼部,那會進一步失去民心。
大汗把你賜婚給我,由我解決這件事情義不容辭。
等我回去,要大肆宣揚,我對你無比鍾情。
為了得到你,利用自己的功勞脅迫大汗把你賜給我。
然後,我會以情敵的身份,率兀良哈部落出征,討伐奈曼部。
這樣奈曼部叛逃,就成了兀良哈部落和奈曼部落之間的爭端。
我為了我們偉大的愛情,打敗了袞楚克,搶到了公主。”
搶公主的故事群眾喜聞樂見。
女人是感性動物,雖然知道心上人的話,實際是想替皇兄背鍋,出於政治上的算計,泰松還是感動得不得了。
仰頭看向郎奇的目光帶了小星星,“郎大哥你就是這樣多情的大英雄,我現在不是被你這個大英雄,搶到帳篷裡來了?”
感動之下,泰松忽然踮起腳尖,嘴唇快速地輕輕在郎奇臉頰上啄了一下。
公主被大英雄搶到了帳篷裡,下一步會發生什麽?
泰松心意大動,躍躍欲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