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正紅旗的駐扎地,距寧遠三百五十裡,距旅順五百四十裡,地處遼南和遼西交匯的要衝,可以同時監控兩路明軍,接應前線。
代善第三子薩哈廉府,一位身材高大的帥大叔正告辭出府,薩哈廉滿嘴酒氣,摟著大叔的脖子送了出來。
“姐夫,我這次從東京府回來,咱們馬上要打旅順了,打完旅順打寧遠。
我阿瑪說了,只要我立下戰功,就跟達達(滿語爺爺)求封,升我當貝勒。
姐夫你的好日子要來了,我當了貝勒,第一個就把你重新提拔起來。
你劉愛塔給大金立過多少戰功?副將是一刀一槍打出來的。是明國的奸細?誰信我也不信!”
大叔拍拍胸脯,“我劉愛塔偽明萬歷三十三年就追隨老汗王,對老汗王的忠心天日可表,一切就拜托內弟你了。”
離開薩哈廉府,走遠了,大叔一臉的諂媚全沒有了。
哼!我劉興祚堂堂漢人,聽到劉愛塔這個老奴賜的名字就惡心。
要不是為了大明江山,我早走了,誰願意整天跟一幫子韃子虛與委蛇?
劉興祚世代書香,傳到他這一代吧,咳咳,英俊高大,武藝超群,腦子就稍差了點,沒考上衛學。
結果在三萬衛穿祖傳的儒服儒巾穿出了事,這屬於逾製嘛。
老百姓要是敢起個五重的院子肯定要殺頭,沒考上衛學穿個學生裝不是啥大事,別地方基本沒人管。
開原兵備道是個死心眼的,非要抓了他抽鞭子。
劉興祚一氣之下逃到了建州,去努爾哈赤治下討生活。
他作戰勇猛,人又帥,很快得到了努爾哈赤的賞識。
那個時候努爾哈赤還是明朝的順民,在哪兒乾不是幹嘛,劉興祚就這麽成了努爾哈赤的部下。
打葉赫、烏拉部之類的地方也就罷了,誰知道努爾哈赤會造反稱帝啊。
劉興祚莫名其妙成了後金的高層匪首,官升副將,百口莫辯。
身在金營心在明的劉興祚很快聯系上了毛文龍,成為內應。又聯絡袁可立、孫承宗,想利用自己守備金州、複州的機會,反正獻城。
結果事機不密,被手下漢奸告密,複州漢人男丁包括他兩個弟弟全被處死。
老汗王愛才,顧念他多年的戰功,降為參將待遇,不得帶兵。
現在在牛莊乾吃後金俸祿,賦閑在家,也算為消耗後金經濟實力做點貢獻。
劉興祚晃晃悠悠回了家,進了書房,醉意立刻全沒有了。
拿出紙筆,趕緊把剛才在薩哈廉那裡聽到的蒙古戰報和後金的作戰計劃默寫了出來。
後面加上了自己的建議,一定要立刻加強旅順和寧遠的防禦,不要讓韃子得逞。
寫完信,封好火漆,在上面粘了三根雞毛,以示十萬火急。
聽到妻子的腳步聲,劉興祚連忙將密信揣進了懷裡,緊急將筆墨紙硯收拾好,臉上迅速轉換出了一副關切的笑容。
“烏倫(滿語對媳婦的稱謂),你的生日快到了,我去街上給你買點首飾。”
劉興祚信步來到賣首飾的店鋪,“老板,我要給薩裡甘(滿語妻子)挑一件鳳釵,你給我親自把把關。”
一會的功夫,劉興祚捧著一個首飾盒,老板親自送了出來。
送走劉興祚,老板背著手,溜達到了鄰居皮貨店,找朋友聊天喝酒。
一個夥計很快趕著一輛大車,出了牛莊。
“幹嘛去的?”
“軍爺,旗主吩咐的,給晉商范永鬥準備的皮貨要在十天內備好,我們老板讓我去山裡收貨。”
出了東門,走了三裡多一點,大車靠邊,夥計將馬卸了下來,騎上直奔西南方向,幾刻鍾就跑了二十裡。
這裡有一片老林子,夥計在一個窩棚裡,見到了兩個頭髮亂蓬蓬,胡子老長的獵戶,他們還真的在硝皮子。
夥計跟他們耳語了一陣,兩人窩棚皮貨也不要了,接過雞毛信,牽出藏在林子裡的戰馬,朝西飛馳而去。
第二天凌晨,廣寧中屯衛(今錦州),明國抗擊後金的最前線。
一隊巡邏的夜不收在西山下,發現了一個奄奄一息的胡子拉碴的獵戶,老羊皮襖上帶了好幾支箭。
獵戶是繞過後金軍營,翻山過來的,另一個已經為國捐軀了。
掏出兩塊錦衣衛小旗的腰牌和一封雞毛信,“緊急軍情,八百裡加急。
告訴我的上官,我們兩個,不能為大明盡忠了。”
看夜不收收好了信和腰牌,獵戶的堅持消失,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信和腰牌在一刻鍾後到了上官手裡,八百裡加急的信使,立刻奔向京師。
天啟四年十一月二十七,寅時。
京城的居民在睡夢中被吵醒,戈登從德勝門入城,在大街上縱馬,手裡舉著捷報,“大捷!郎百戶在蒙古大破後金正白旗,斬首六百!”
一路喊到紫禁城,一匹快馬從城東而來,騎士滿身征塵,比戈登累得多,“遼東緊急軍情,八百裡加急!”
兩個信使同時進入奉天門。
這個點內閣還沒有上班,值班的侍衛首先飛跑向養心殿。
三刻鍾後,閣老們衣衫不整地跑到奉天門,一個個氣喘籲籲。
天啟已經在這等他們了,陰沉著臉,把一個折子,一封密報,一封捷報扔了下去,“你們看看吧!”
閣老們傳閱完畢,新任首輔朱國禎一躬到地,“恭喜陛下,大捷啊!”
葉向高已經成功被廠公搞了下去,韓爌一上台就被廠公收拾,他沒葉向高的手腕,幹了四個月乾脆致仕回家了,朱國禎這個老好人剛剛上任而已。
天啟手裡擺弄著兩個錦衣衛小旗的腰牌,上面沾著血汙。
“大捷的事情不忙議,這兩個烈士,朕要重賞。
我大明不缺忠烈之士啊,這才是真正的忠臣,朕要追封他們為千戶,封三代,蔭子孫!”
人都死了,為國捐軀,皇帝要重賞,閣老們當然沒意見。
“哼!你們天天跟朕說廠衛不是東西。
沒有錦衣衛烈士的獻身,這遼東緊急軍情能送到朕的手裡嗎?旅順和寧遠丟了誰負責?”
天啟一甩龍袍,“以後,誰要是跟朕提裁撤廠衛,就是漢奸!”
閣老們一個個神遊物外,認真研究奉天門的屋頂。
天啟借題發揮,發了一通脾氣,先從顧秉謙手裡搶回了遼東的八百裡加急。
“建奴要來進攻了,你們有什麽辦法?”
朱國禎想了想,“寧遠那邊還不急,旅順那邊,可以調毛文龍緊急增援。”
看閣老們都沒有別的主意,天啟一揮手,“擬旨,袁可立加兵部右侍郎,萊登加軍費三萬兩,守衛旅順由他便宜行事。”
袁可立是天啟一手提拔的孤臣,借著這個機會給他升官,天啟在穩步地執行跟郎奇說過的慢刀子割肉計劃。
“寧遠嘛,將咱們從弗朗機人那裡新購的十一門紅夷大炮給袁崇煥送過去吧,還有湯若望最近在王恭廠造出的幾門西洋炮一並送過去,加強守禦力量。
關寧的軍費已經夠多了,就不給他們加了。”
天啟處理完緊急軍務,背著手望天,感覺心累。
真打仗,還得靠自己提拔起來的袁可立、郎奇這樣的孤臣,內閣就沒出過什麽像樣的好主意。
那個書生袁崇煥跟閣老們穿一條褲子,但願是個靠譜的。
有時候真想采納郎奇的意見,將老家夥們一鍋端,乾脆另設軍機處得了。
想想繁雜的政事,天啟又犯懶了。老家夥們畢竟幫朕管理國家,讓朕不做木匠活親自管太累了。
天啟收回目光,看向下方,面露得意之色,“下面就得議蒙古大捷的事情了。
朕上次要封賞郎奇,你們攔著不讓。現在好了,虎墩兔(明朝對林丹汗的稱呼)給他封王了。
郎奇要是投了韃,就是你們的責任!
說說吧,要怎麽封賞郎奇,才能把你們上次的失誤彌補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