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原定的計劃,由夷王高遠帶著千余夷人拖住雍勉的部曲,而高定領著大部分的高氏夷人,從邛都城東門逃出,保留高氏部族的元氣。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秉承這一信念的高定,毅然決然的領著部族朝東門走去,但在踏出邛都城東門的那一刻,他還是不由的回頭眺望了一眼,想再看他父親高遠一眼。
只是城內兵荒馬亂,更兼有屋宅遮擋他的視野,這一眼,卻是未能看到他父親高遠的身影。
夷人也是人,也有父子親情,更不必說高遠和高定父子,久處於邛都城這座漢人的城池,高氏的風俗習氣向著文明層次更高的漢人歸化,高遠、高定都是通曉漢家典籍的,漢家的孝道深深的扎根在高定的心中。
可眼下,高定卻做出了拋棄自家父親的行徑,悖逆了孝道,實實在在違逆他的所學所知,這讓高定不免有些失神落魄。
在邛都城東門口駐足回望了片刻後,高定終是下定了決心,他咬了咬牙,收回了向後眺望的目光,目光堅定的看向前方,指揮著手下夷人繼續前行。
高定走了,留在城內的高遠此刻進入了忘我的狀態,他似乎是失去了痛覺,變的麻木了,中箭的左眼血流如注,卻是未能給他帶來痛楚,獨眼也沒有給他造成什麽障礙。
和雍氏士卒劇烈的交戰搏鬥下,高遠左眼流下覆蓋半邊臉的鮮血,流動甩到了高遠的另一邊臉上,讓高遠的整張臉都被鮮血覆蓋,看上去狀若鬼神。
他似癲似狂的不斷揮舞著右手上綁著的環首刀,不停歇的向著雍氏的中陣大步走去,他的每一擊,都有一名雍氏士卒倒下,從倒下的雍氏士卒身上抽刀後,雍氏士卒身上迸發出的血漿浸潤到他的身上,將他染成了一個血人。
在作為夷王的高遠抱著必死的信念,持刀朝著雍氏攻伐的過程中,高遠那悍不畏死的精神,自然是感染了留下斷後的夷人,這群夷人的精氣神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夷人們追隨著他們的渠帥高遠,同樣悍不畏死的朝著雍氏的軍陣衝殺,導致在被高定帶走一批夷人,斷後夷人的人數面對雍氏士卒人數不佔優的情況下,夷人反倒佔了交戰的上風,雍氏的軍陣顯得有些退縮畏懼,在面對眼前這群悍勇的夷人時。
見到自家軍陣後退,
說不定會因此潰敗,雍氏的族長雍勉眼睛不由通紅了起來,再想到他的兒子雍闓被高遠斬殺在他眼前。
向來不怎麽學習武藝,對於詩書禮樂更為精通的雍勉,胸膛中一團熱血燃燒了起來,直衝他的天靈蓋,在仇恨激起的膽氣加持下,雍勉竟是從身邊親衛腰間抽出了一把環首刀,大步向著染成血人的高遠走去。
只要斬殺了高遠,雍勉可以斷定,能沉重打擊夷人的氣焰,拿下和夷人交戰的勝局。
也只有斬殺了高遠,拿下梟首夷王的功勞,或許雍氏就可以在益州牧劉璋那裡獲得一線生機,不至於落得他這位族長身死、雍氏族滅的結果。
很快,在各自親衛的幫助下,清理掉礙事的雜魚後,高遠和雍勉交戰廝殺在了一起。
論起武藝,夷王高遠廝殺了大半生,自然是勝於文弱的雍勉一籌。
但夷王高遠一則左眼中箭,血流了小一炷香的時間,高遠終究還是凡人,雖然精神方面視死如歸,但還是受到影響,氣血方面落了下乘。
二則高遠廝殺了許久,體力消耗大半,而雍勉始終駐足中陣指揮,此刻出陣,卻是精氣神十足,更是在喪子之痛的加持下,如同一名狂戰士一般,對著高遠發起如同疾風驟雨般的攻伐。
一時間,高遠和雍勉竟是不分上下。
——
城外,一名斥候向劉璋稟告了邛都城東有一支軍馬出逃的消息,根據這支軍馬的裝扮,斥候判斷是夷王高遠的部族。
‘除惡務盡。’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劉璋片刻思索後,調動了這次南征帶著的百余騎卒,和這段時間俘獲的一批南中馬,並從中挑選出的三百匹良馬組裝成的三百騎卒,共四百余騎,去追擊從邛都城出逃的夷人。
只是邛都城東皆是山丘溝壑,不便騎兵追擊,劉璋估摸著追擊的騎卒能拿到一些斬獲,但不一定能徹底清理掉出逃的夷人。
不過劉璋也不太在意,其實追不追擊意義不大,他留有後手,後手會好好招呼出逃的夷人,但終歸還是要去追擊一下,以免出逃的夷人生疑。
城內沈彌、婁發各領著一支軍馬,清理著面前礙事的夷人。
城內的夷人並不是都是夷王高遠的部族,有些是被夷王高遠招攬來的小種叟夷,這群小種叟夷在當前的局勢下,於城內左衝右突,希望逃出邛都的亂局,以免整個部落落得個滅亡的結果,有一部分就衝到了沈彌、婁發的近前。
這些小種叟夷很難給沈彌和婁發造成什麽像樣阻礙,一是這群小種叟夷沒有什麽戰心,二是沈彌和婁發皆是驍將,手下部曲更是精銳,自不必說沈彌手下是叟夷畏之為神兵的賨人。
只能說這群小種叟夷有些小礙事,略微阻擋了沈彌和婁發朝著他們的目標前進,而他們的目標,自然是城內的夷王高遠和雍氏族長雍勉這二位的人頭,拿下高遠和雍勉的人頭,是大功一件。
不多時,沈彌和婁發衝到了夷王高遠和雍氏交戰的陣前。
這時氣短血虛的夷王高遠,終是因為失血過多,導致眼前一黑,出現失神片刻,這片刻被雍勉抓住機會,一刀劈下,將環首刀嵌入了高遠的脖頸處,終結了夷王高遠的性命,報了殺子之仇。
見到渠帥落敗戰死的夷人,失去了主心骨,紛紛四散而逃。
雍勉上前一步,割下夷王高遠的頭顱,向著衝殺到附近的沈彌和婁發示意,並高喊道:“雍氏反……”
還沒來得及說出‘反正’一詞的雍勉,脖子處插上了一支箭羽,瞳孔失去色彩的雍勉,最後看到的是放下弓箭的婁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