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後世的影視劇影響,趙德昭依然還是沒把這個臨時的兼差太過放在心上,隨口就說道:“我在這事上說笑幹什麽?權同知貢舉,只是副的,給我二叔打下手。”
見趙德昭如此漫不經心,梁周翰難免為之詫異,不過轉念一想後,梁周翰卻又很快就明白了原因,不由失聲笑道:“下官糊塗,忘了大王你是出自帝王之家,不知道這州試省試對於民間學子何等重要,當然也就更不知道這省試考官意味著什麽了。”
“元褒兄,聽你口氣,父皇讓我兼的這個權同知貢舉,好象有些非同一般?”趙德昭終於來了興趣,忍不住向梁周翰仔細問起了自己新領這個兼差究竟意味著什麽。
最後,還是聽了梁周翰的耐心解釋,趙德昭才多少有些瞠目結舌的發現,便宜老爸趙匡胤讓自己兼任的這個省試副主考,在權力和影響方面,確實不是後世影視劇裡那些考官可以相比,只要自己願意,在這個職位上不管是撈面子還是撈裡子都是易如反掌,可操作空間十分巨大。
與後世的明清科舉不同,剛剛立國沒有幾年的北宋科舉並沒有殿試這個環節,無論狀元、榜眼還是探花,都是在省試中一場比試定結果,而主考官不僅擁有裁定名次的權力,還連考試題目都是由主考官決定,實際權力之大,可想而知。
當然,只是副手的趙德昭當然沒有命題權,不過趙德昭卻有權力全程監督這次省試的每一個環節,發現異常馬上就可以提出反對和進行製止,再加上目前的科舉制度還不夠完善,有許多的空子可鑽,所以趙德昭只要願意,不管是想借著這個機會大撈一筆,還是想乘機培養和提拔親信同黨,都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
這還不算,梁周翰又補充道:“還有,大王你協助二王爺主持完了這次的省試後,這一榜錄取的進士和同進士在名譽上都可以算是大王你的學生,他們將來在大王你的面前也要執弟子禮,不敢說一定得對大王你言聽計從吧,起碼也得恭敬有加,大王你如果有什麽用得著他們的地方,也可以用這層師生關系大做文章。”
“如此說來,父皇他這次算是重用我了?”
趙德昭總算是基本弄清楚了其中分量,梁周翰一聽再次苦笑,說道:“大王,豈止只是重用?自隋朝首創科舉以來,能夠成為考官沒有一個不是朝廷重臣或者當世大儒,象大王你這樣未到及冠之年就出任考官的,不僅是前無古人,還很可能是後無來者啊。”
還是聽了梁周翰的這番仔細解釋,趙德昭才總算是知道了省試考官有多大分量,然後又有些皺眉的說道:“不過我有點奇怪,以我的年紀和學問,想擔起這樣的重任肯定非常吃力,父皇他也不可能看不出這點,但是他為什麽還要讓我當這個權同知貢舉?”
“很可能是想借著這個機會考究大王你的才乾,看看大王伱是否適合托付重任?”
梁周翰分析出了一個可能,又稍微壓低了一些聲音,說道:“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不小的可能,就是官家希望大王你能替他盯住二王爺,讓二王爺在這次的省試裡不敢過於的肆意妄為,濫用職權壯大他的私黨。”
這個可能性當然肯定不小,所以趙德昭難免又點了點頭,可是心中卻依然疑竇叢生,暗道:“便宜老爸這麽做,真的只是為了讓我盯住車神二叔嗎?如果只是想盯住他,便宜老爸完全可以另外派一個夠資歷有聲望的親信就行,何必要破格提拔我這個剛剛進入官場的新人?”
還有讓趙德昭意外的是,才剛到了第二天的下午,當朝宰相趙普就又派遣他的長子趙承宗來到了趙德昭的住處,態度客氣的邀請趙德昭到趙普家中做客,目前必須要借助趙普對抗便宜二叔的趙德昭不敢推辭,忙一口答應,然後領著梁周翰直奔趙普的宰相府而來。
這也是趙德昭在來到了這個時代後,第三次來到趙普家中拜訪,頭兩次來都是因為大盈倉的案子,結果趙普也很給面子,不僅沒有庇護他這個派系的外圍成員王昭坐,相反還一口答應讓趙德昭秉公辦案,自願犧牲了一個撈錢的白手套,換得趙德昭成功查處大盈倉的腐敗窩案。
也正是因為如此,趙普說話也比較直接,酒水才剛過三巡,趙普就開門見山的說道:“大王,老臣聽聞消息,說是官家已經決定讓二王爺出任這次省試的知貢舉,還讓大王你擔任副主考,協助王爺主持省試,不知可有此事?”
“相公的消息好靈通。”趙德昭由衷的恭維道:“父皇昨天才在文德殿裡做出決定,還沒有正式公布,沒想到趙相公這麽快就已經知道了。”
“大王過獎。”趙普微微一笑,不懷好意的指出道:“說到消息靈通,老臣還遠遠不及大王你的叔父二王爺,宮城裡不管是什麽大笑事務,只要二王爺需要知道,他就一定能以最快速度知道。”
“是嗎?”趙德昭看上去將信將疑,心裡卻十分清楚趙普這話未必是在危言聳聽,同時趙德昭還忍不住在心裡打起了這樣的主意,暗道:“我在皇宮裡,是不是也應該盡快安插幾個眼線?不然的話,如果有什麽突發意外,我就太被動了。”
趙普顯然不想過於糾纏這個話題,笑了笑後,趙普又突然問道:“敢問大王,可曾聽說過柴成務這個名字?”
“柴成務?”
趙德昭被問得一楞,思索了一下才搖了搖頭,表示從來沒有聽說這個名字,倒是旁邊的梁周翰見多識廣,略一回憶就說道:“趙相公,你說的這位柴成務,可是兵部員外郎柴自牧的家中郎君?”
“元褒大才,的確是他。”趙普含笑點頭,又看似隨意的問道:“元褒,那你可知這位柴成務雖然還沒有步入仕途,博學多才的大名卻已經傳遍京城,今年的頭名狀元,許多人還已經認定非他莫屬?”
“當然聽說過。”梁周翰明顯有些不服氣的冷笑,說道:“晚輩還聽說,這位柴大才子還是二王爺的得意門生,座上嘉賓。”
“元褒果然見多識廣。”趙普又讚了一句,然後才看似漫不經心的說道:“柴成務的確是二王爺的門生,他是去年開封府州試的第一名,主持去年開封府州試的,恰好就是二王爺。而且老夫還聽到一個傳言,實際上早在去年的州試之前,柴成務就已經被二王爺內定為了開封府第一。”
聽話聽音,趙德昭馬上就聽出了趙普的弦外之音,忙試探著問道:“趙相公,聽這意思,我二叔這次出任省試知貢舉,很可能會舉賢不避親,極力促使他的這位得意門生高中狀元了?”
趙普笑而不答,突然轉移話題道:“大王,想必你也知道,我們大宋的省試考題,都是由主持省試的知貢舉自行擬定,賴官家洪福,八年來八次省試,還從來沒有出現過什麽考題提前泄露的情況,傷及朝廷顏面……。”
說到這,趙普突然話風又是一轉,還歎了口氣才說道:“可是今年老夫擔心啊,二王爺親任主考,他的得意門生柴成務又對本科狀元志在必得,倘若柴成務為了如願,二王爺又貪圖揚名,恐怕這樣的先例,就有可能被打破了。”
趙德昭悄悄和梁周翰交換了一個眼色,明白趙普是在暗示自己防著趙光義泄露考題卻不點破,還試探著說道:“趙相公,這不太可能吧?既然那個柴成務才名遠播,想必也是一個有著真才實學的人,恐怕還不至於用這樣的手段去奪取狀元吧?”
趙普笑笑,不答反問道:“大王,那老臣鬥膽請問一句,這次的會試之中倘若出現了徇私舞弊之事,不知大王該如何應對?”
“當然是秉公而行。”趙德昭也沒有多想,馬上就振振有詞的說道:“小王既是權同知貢舉,又是禦史台的監察禦史,倘若在省試中發現營私舞弊觸犯國法的事,當然要依照國法秉公而斷,絕對不會輕饒了損公肥私的貪官汙吏。”
“如此最好,如此最好。”趙普滿意的連連點頭,又鉉外有音的提醒道:“大王,倘若真的出現了考題泄露的情況,那麽那些貪圖幸進的考生必然會提前寫好答卷夾帶入場,所以還請大王在搜檢時務必仔細一些,千萬不要給了人可乘之機。”
趙德昭眨巴眨巴了眼睛,這才面帶微笑的說道:“多謝相公指點,請趙相公放心,小王到時候一定會仔細搜檢,絕對不讓任何一名考生夾帶答卷入場。”
趙普微笑著滿意點頭,笑容還帶著幾分神秘。
有些話當然只能在私底下說,盡管離開趙普的宰相府時天色已晚,有家有室的梁周翰依然還是沒有直接回家,選擇了和趙德昭同車返回景明坊。
結果也還是到了沒有其他外人的時候,梁周翰才對趙德昭說道:“大王,趙相公今天的話,明顯是在提醒你防著考題提前泄露,而且聽他的口氣,在這件事上他好象還很有把握。”
“我也是這麽認為。”趙德昭點頭,又多少有些疑惑的說道:“不過這件事也有點奇怪,二叔他昨天早上才被封為知貢舉,按理來說應該還沒有準備好考題,趙相公怎麽就已經料定考題一定會被泄露了?”
“兩個可能。”梁周翰豎起了兩根指頭,分析道:“第一,二王爺對這次省試志在必得,早就已經準備好了考題,這點不但已經被趙相公知道,說不定趙相公還已經知道了考題的內容。”
頓了一下後,梁周翰又補充道:“第二,雖然二王爺還沒有決定出什麽考題,但是趙相公已經有把握能夠提前知道是什麽內容,所以才故意提醒我們盯住這一點,隨時準備著落井下石,與他聯手扳倒二王爺。”
趙德昭緩緩點頭,認可梁周翰的這番分析,梁周翰則又問道:“大王,那你打算如何應對?是置身事外,隔岸觀火?還是順水推舟,幫著趙相公把這事做成,讓二王爺徹底的顏面掃地?”
按理來說,趙普既然已經暗示得如此明顯,趙德昭最理想的選擇當然是順水推舟,幫著趙普往死裡坑一把自己的便宜二叔,然而在盤算這個主意時,趙德昭的心裡卻又冒出了這樣的念頭, 暗道:“真要這麽做嗎?趙匡胤讓我當副主考,我卻利用這個機會幫著趙普坑他親弟弟,他心裡會怎麽想?”
盤算到這裡,趙德昭心裡又生出了一個新念頭,繼續在心裡說道:“假如我處在趙匡胤的位置上,那我的兒子該如何做,才能讓我最開心和最滿意?”
…………
十分湊巧,恰好就在這個時候,趙光義的絕對心腹陳從信,也滿面笑容的出現在了趙普和梁周翰等人之前才提起過的開封府著名才子柴成務的面前,還把一張疊好的紙放在柴成務的面前幾上,微笑說道:
“寶臣兄,有個好消息告訴你,官家已經決定讓二王爺擔任這一次省試的知貢舉了,這是二王爺讓小弟給你送來的,提前預祝你本科高中,名揚天下。”
看看那張疊好的紙,柴成務的表情十分平靜,問道:“思齊兄,王爺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信不過我?”
“寶臣兄不要誤會。”陳從信趕緊搖頭,振振有辭的說道:“不是王爺信不過你,是這次的省試對於王爺來說太過重要,寶臣兄你是王爺去年親定的開封州試第一名,這次兄長你的省試如果有什麽閃失,不僅多年的辛苦付之東流。王爺也會顏面無光。”
“說來說去,還不是因為信不過我?”柴成務冷哼出聲,擺手說道:“請思齊兄把東西帶回去,順便替我稟報一下王爺,我柴成務雖然不是剛正不阿的君子,但是這種徇私舞弊之事,還是不屑為之。這次省試,柴某隻憑自身本事去考,無論是否得中,柴某都絕無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