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邊有句話,叫:走得進去的,叫故宮,走不進去的,才是紫禁城。
在為了修複文物,忙活折騰後,這位碩士隻想快點走出這紫禁城。
看著頭髮一根根散落,他隻想感歎句:修文物雖然光榮,但得到光榮的同時,我的頭也得光了呀!
戴上手套,看著眼前的宣德爐、成化杯、永樂漆器、景泰藍,這些明代的藝術珍品。
他小心翼翼捧起這尊景泰藍,放置在工作架上。
這是一尊明景泰款,掐絲琺琅纏枝蓮紋小花觚,花觚呈筒形,高足厚唇,纏枝蓮紋樣細碎,在器身上,原鑲有銅片,只是現在這些銅片零零散散,早就沒了一大半。
看來要做的工作還是很多的,如何在不破壞原有的器身,把數百片不足指甲蓋大的銅片鑲嵌上去,是值得深究一番的。
老樣子,先查閱資料,後畫圖,著手工作流程。
這是一個新人修複師,最為穩健的步驟。
在這個過程,碩士發現一個很諷刺的現象——景泰藍,銅胎成器,景泰帝也是銅胎成器,不是金胎成器,亦非正統。
做了兩個鍾頭的準備工作,碩士感覺身心俱疲,正好邊上有把老師傅平日休息的竹椅,今兒正好感受一番睡在竹椅上的感覺。
人一充實,就是容易睡著。
倚著半點透進木窗的暖陽,和著幾縷涼快的穿堂風,時不時,還有幾隻麻雀逗留枝頭,嘰嘰喳喳叫著幾聲。
碩士安詳的躺在竹椅上,帶著一絲笑意,似是做了個美夢。
……
那是一座能與紫禁城太和殿相比擬的宮殿。
殿內布部圍廊陳設,皆為鵝黃色,天光一體,氣韻柔和,比起皇宮金玉滿目的裝點,內斂許多。
在這鵝黃色搖曳之中,有一座玉白色的茶幾,在這座茶幾上,有一座純金石盤,在純金石盤上,是堆成小山般的奇珍異果。
在這茶幾後,一群衣不解帶,身姿妖嬈的女子,正花言巧語的侍奉著一個身著雲紋青綢的男子。
這男子似乎暈厥過去了,在眾女子的撥弄下,不為所動。
這估計就是明朝那些蛀蟲藩王吧!
夢境中,碩士的魂魄歎氣一聲,正要往回飄,竟猛然被拉回。
他從柔軟的溫柔鄉中恍然驚醒,自言自語道:“我…我是楚王世子…朱玄鋒…”
他慌了神色,面對這麽些緊挨自己的**女子,他臉漲的通紅。
“一邊去!”
他怒吼一聲,把那些女子嚇得退避三舍。
終究是理性戰勝了野性,冷靜下來。他心裡明白,這些女子沒有任何錯,指不定還是這二貨世子去強搶民女,把人家擄掠到王府。
他癱坐在軟榻上,對那些女子擺擺手,輕聲道:“回去吧,別呆王府了,回家去孝順自家爹娘去,別在這侍奉我這敗類了。”
看著高坐上的世子爺,臉上竟沒了平日半點凶狠和**,女子們面面相覷,皆穿好衣衫,綁好裙帶,小步慢跑出了大殿。
消化著腦中那些無用的記憶,朱玄鋒臉色不由得更加陰沉——他娘的,這世子爺竟然連當下年號都不記得,二十歲的年紀,腦子淨是些黃色廢料!
看著最後一個女子走出去,朱玄鋒才後悔了,好歹能從她們嘴裡問出點什麽,至少能知道現在是哪一年時間。
這時,朱玄鋒才真正體會到哲學的經典三問——我是誰,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我是朱玄鋒!
我從二零二四而來!
到哪裡去?當然是回到我生活的那年代去啊!
無力癱坐在軟榻上,看著這方玉石茶幾發呆了許久。
那玉石茶幾上,純金石盤邊,好像有一個小瓷杯。
朱玄鋒重獲新生般,一把拿住瓷杯。
他心裡明白,像王府這種皇族親眷所用瓷器陶器,大多產自官窯,而官窯瓷器,都會落上款。
這件瓷器底盤就落有:正統十年的字樣。
正統十年!
這信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土木堡之變,在正統十四年發生。而這小瓷瓶是正統十年燒造,王公貴族對這些日常瓷器所需,基本是有新就用新的,不存在節儉節約一說。
這不正意味著他所處的時間極有可能在正統十年與十四年之間嗎?
朱玄鋒拍拍腦袋瓜子:我何氣榮幸,竟能穿越到後世口伐筆誅的時代。
身處帝國劇變的這個節點,換做誰,內心都必然澎湃不已,定然想要以當代之智慧,力挽狂瀾,去做帝國柱石。
內心這股熱血洶湧不到一瞬,旋即熄滅了,朱玄鋒捫心自問:我在現實就一修文物的,能指揮打仗嗎?能參政治國嗎?
還有一點——明朝藩王,好像也是不得隨意進京的。
“哠——”朱玄鋒打了個哈欠,看著外邊漆黑一片,扶腰起身。
這身子骨,看來也被糟蹋的不行了,要想有一番作為,還得練練八段錦養養身子呀!
走出這方奢侈的大殿,朱玄鋒擺擺手,對大殿兩邊的侍從道:“你們倆,把殿內燭火熄了,就去休息吧,天色也不早了。”
望著朱玄鋒走去的背影,兩個侍從都瞪大了眼睛——這還是我們那囂張跋扈的世子爺嗎?怎會這麽溫柔的和我們這些下人講話!
靠著稀碎的記憶,朱玄鋒找到那處寢房。
借著幾分月色,他能將寢房看個大概,就在那條廊道一端,裝潢格外普通,若不是坐落於王府,外人都可能認為這是尋常富農的住屋。
在屋外,他看到屋內依稀還閃爍著燭火,有個人影伏在案前,那正是世子妃——田恬。
“咚咚咚——”朱玄鋒輕叩門扉,默不作聲。
裡面一聲清脆婉轉的聲音傳出:“翠兒,紅棗羹你就放好在外邊吧,現在我忙著呢。”
“誒…”朱玄鋒輕歎一聲。
這王府大大小小的事,都落在這個世子妃肩上。
楚王擺爛躺平不管事,世子荒淫無度,還百般冷落、嘲諷她。
隻苦了這個千戶家庭出身的女子,也不過二十的年紀,就要將這個王府打理得風風光光。
朱玄鋒推開門扉,有些難以面對她,有點像犯錯的小孩,謹慎道:“恬兒,是我…”
田恬有點不相信的揉揉眼睛,待看清楚眼前人正是世子後,才有點慌亂的擱下筆,起身道:“世子,臣妾不知您今要再此過夜,臣妾做完這筆帳就走,絕不叨擾您。”
看著眼前這個風姿楚楚、溫柔可親的女人緊張膽怯的手腳忙亂。朱玄鋒狠狠的暗罵自己:他媽的,這世子先前真不是人啊,老子能找著這麽一個妻子都是祖墳冒青煙了,這畜牲還這樣霍霍人家。
但穿越這個身份是萬萬不能被發現的。只能委屈自己,遭點罪,把之前那些不良作為攬在自己身上了。
“恬…恬兒,今晚,你和我…睡吧。”朱玄鋒結結巴巴憋出一句話來。
所幸正值黑夜,遮住了他那抹羞澀的臉紅。
男子漢大丈夫!
“先前我不該那般待你,錯都在我,還請恬兒,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吧!”
田恬看著朱玄鋒,愣了一瞬,立馬卷起那些未完成的帳冊。內心唯恐世子又要整出什麽令她難堪的把戲,一句話也不說,就要奪門而出。
“恬兒!”
朱玄鋒一把拉住田恬,猶如抱住一尊大瓷瓶一樣,有點僵硬的摟著她。
搖曳燭光下,兩人四眼相對。
朱玄鋒深吸一口氣,絞盡腦汁開始自己生動的懺悔演說。
……
看著恬兒眼中帶淚,神情也緩和許多。朱玄鋒隱隱約約知道,自己的娘子會相信自己開始浪子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