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襄陽城南20裡,鹿門山,滿山青翠,樹木森森。
一處寺院依山而建,粉牆青瓦,古樸簡約,大門背北面南,黑色牌匾上四個淡褐色顏體大字:鹿門書院。
這,就是當年大唐豔都襄陽的最高學府,不要說985,起碼也相當於現在的211吧。
這個清晨,黃斌坐在鹿門書院儒生宿舍的一張小床上,望著床頭刻著“孟浩然”的銘牌,一直在琢磨他是怎麽穿過來的。
前世,黃斌是襄陽一個機關單位的辦公室小秘書,每天寫那些材料,快要榨成廢才了,雖然自恃有點小才,但人已年過五十,半生蹉跎,仕途基本無望,現在突然穿到大唐時的襄陽,不由得喜出望外,長長的伸了個懶腰:“時不我待,終於輪到了啦。”
這時,一個臉上有許多麻子的儒生衝進房間:“浩哥走吧,晚點兒咱就趕不上進城的船了!”
看來,他是真的穿成了大唐著名詩人孟浩然!
這裡簡單作下介紹,這個麻臉儒生,乃是時任大唐襄陽刺史韓朝忠的公子韓得寶,站在他旁邊,正睡眼迷離的“浩哥”,當然就是日後名滿天下的山水田園詩人隱居大師老孟孟浩然啦。
韓公子當然不知道,他身邊的這位孟哥已經只是肉體意義上的孟哥了。
因為這廝少年老成,性格特別的沉穩,書院一般同學都喊他老孟,雖然黃斌一直不怎麽說話,得寶也沒有感覺出有什麽異常情況。
起來洗刷一翻後,黃斌和韓得寶出了書院,朝山下的鹿溪碼頭走去。
看著周遭的景色,黃斌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
青春歲月,黃斌曾在古城襄陽求學四年,和老孟神交四年。
學習之余遍訪古跡,對那些口口相傳的民間傳說尤其感興趣,特別是這位襄陽的最佳形象代言人的那些事兒。從一些野老口中,偶獲一些和孟浩然有關的,業已湮沒於風塵的故事,這些故事對於喜歡留連於襄陽古城的黃斌來說,可以說是前所未聞。
老實說聽完有點發呆,這和黃斌所知的那個除了喝酒就是吐酒的山水隱居詩人完全對不上號啊。
具體來說,講的是孟浩然年輕時的一些故事。
那個老頭開口第一句就是,年輕時的老孟,面如冠玉唇紅齒白那是相當的才貌雙全風流倜儻啊。
大唐牛叉詩人李白一生之中曾給老孟寫過兩首基情詩,除了那首《送孟浩然之廣陵》外,就是《贈孟浩然》:
吾愛孟夫子
風流天下聞
紅顏棄軒冕
白首臥松雲
醉月頻中聖
迷花不事君
高山安可仰
徒此揖清芬
這首詩,可以說濃縮了孟浩然一生的情感和命運啊。
年輕的時候,孟浩然也曾在功名場掙扎多年,大把的年華科場拋灑,和好兄弟李白杜甫一樣,亦輾轉長安揚州,淪為仕途遊子。
身為大唐著名隱者,孟浩然是個渾身是膽有情有義之人,他的人生,除了詩意,也有傳奇,更有浪漫,奈何歲月無情,史官瞎眼,他的事跡在歷史的塵埃裡被悄悄掩埋。
唉,看來可能是最近太想念母校和初戀了吧,問題是,為啥一穿就穿到唐朝了呢?是不是速度沒控制了啊?
即來之則安之,黃斌一向是個隨遇而安的人。
接下來,黃斌就要替老孟好好在這大唐襄陽好好走一遭啦。
山腳下有一條小溪,溪邊停著一葉輕舟,上了小船後一路飛弛,半個小時後黃斌遠遠看到了一座古城雄踞漢水之濱,呈巨大長方形建制的城牆。
作為黃版孟浩然,黃斌最大的問題就是滴酒不沾,這可怎整?
至少有二十年沒回襄陽了吧?這回來是來了,可惜來得太早了點。
襄陽,大唐時素有“天下豔都”之稱。
這裡是當時中原與江南南來北往水陸交通的樞紐,風月產業尤其發達,相當於若乾年後的東莞。
每個大唐男人,初曉人事之日,會油然而生出一個偉大的夢想,那就是,去襄陽城走一走。
當時有一句話廣為流傳:不到襄陽非好漢。
襄陽城裡,最為火爆的產業就是青樓業,佔當時全城GDP將近百分之九十以上,是當時整個襄陽城最重要的財政收入。
全城的官吏們,一年忙到頭,年終獎和績效,全指望那些鎮日在青樓裡忙碌的姑娘們了。
漢江邊的大堤頭,豔都最繁華的所在,入夜以後,畫船如雲,燈火通明,鶯鶯燕燕,天上人間。
四月的襄陽城,雨下得綿長而細密,草長煙飛的時節,愛情似乎就潛伏在某個地方。漢江邊上的臨漢門,青磚砌就的高大城牆,城牆上靜立的漢白玉雕像——襄陽城夫人。
臨漢門西行一裡,是漢江最繁華的所在,絲竹聲聲,歌聲悠揚,此處是襄陽城最著名的十裡風流青樓兼貿易物流進出口區域——大堤頭。
大堤頭緊挨襄陽城牆,是漢江經流襄陽城的入口處,也是襄陽城第一大碼頭——五福碼頭的所在地。
這裡南來北往的大船如叢林一般,堤上酒家一家挨著一家,最讓大唐帝國的男人們垂涎欲滴無限神往的當然是江邊畫舫,以及畫舫簇擁的青雲樓。
長長的花街兩邊酒樓青樓林立,酒旗花旗一個接一個迎風招展,打扮明豔動人的青樓姑娘們三三兩兩結伴而行,時不時引來街邊路人的注目禮。
她們有的穿著齊胸襦裙,露出雪折的酥胸,有的穿著大袖衫,婀娜多姿,總而言之姑娘們都像花兒一樣綻放在春天裡的大堤頭上。
足足三層樓高的青雲樓正對著臨漢門,佔據著大堤花街最有利最繁華的地段,花樓依堤而建,樓呈船形,遠遠看去,就像停泊在漢江邊上的一般巨大的花船,上面掛著各色美麗的鳳形燈籠,你可以想象一到晚上,燈籠點亮後是何等的絢麗多彩。
走在襄陽城城的街上,空氣中洋溢著紅油牛肉面和黃酒的味道。
外城護城河河水清碧,波光溫柔,楊柳青青。
黃斌觀察到,這些身著唐朝服裝的男女老少襆頭袍衫,在街上熙熙攘攘,臉色中有隱隱的不安,隱藏不住對命運的無奈和絕望,整個襄陽城,似乎有一種風雨欲來搖搖欲墜的感覺。
午時剛過,天色變得陰晦起來,幾片烏雲壓到襄陽城城西北角夫人城的正上方,眼看有一場瓢潑的大雨,街上的行人並不急著回家收衣服,三三兩兩立在街邊,分成兩行,交頭結耳竊竊私語,把夫人城附近臨街的門店都給堵住了。店鋪的老板們似乎也沒生氣,出了店子加入圍觀的人群裡。
所有的人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國產片看多的人都知道,這分明是要發生點啥事兒的節奏。
而且指定不是什麽好事兒。
不一會兒,一陣咿呀咯吱的聲音從南邊的瓷器街飄了過來。一匹老馬拖著囚車,一個須發斑白的中年男人立在囚車裡面,面帶微笑看著圍觀的人們,含笑致意,如果不是雙手被固定在枷上,他一定會舉手親切示意,這個男人儼然去的不是北門甕城的刑場,而是去喝一場喜酒。
從百姓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中黃斌聽出了不舍與惋惜。
囚車後面跟著一個約摸18歲左右的少女, 穿一襲白衣裙子,手和脖子帶了一圈木枷,臉如春月,眼似寒星,嘴唇如含苞欲放的桃花,嘴角有一縷倔強,眼睛像深秋的清潭。
少女望了望夫人城城頭上的韓夫人漢白玉雕像,似乎在努力回憶著什麽。
她看著前面囚車裡被折磨得瘦骨嶙峋的背影,淚水從白瓷般的臉龐悄然滑落。
這一切都被站在街邊的黃斌看到,心像被什麽戳了一下。
黃斌問得寶:“怎麽回事兒?”
得寶歎了口氣:“葉仲文,襄陽城王府裡的錄事,兩袖清風,因言獲死,後面是她女兒,馬上送到青雲樓。”
“青雲樓?”
“嗯,就是我們一會兒要去玩耍的地方啊。”
韓德寶把嘴巴湊到黃斌耳邊,聲音差不多從肚子發出:“禍從口出啊,城裡到處都布滿著李忠賢的眼線和耳目,老葉因為不滿襄陽王獨攬襄陽城城軍政大權,無惡不作,欺負黎民百姓,在家裡喝酒時沒忍住,說了兩句,才招來殺身之禍的,可憐葉楚楚才思敏捷七步成詩十步成賦,雖遭不幸,好歹出了深閨,孟哥你有機會去一親芳澤了。”
韓德寶,這個襄陽刺史的乖兒子,此刻真的是相當的猥瑣啊。
黃斌拍韓德寶一巴掌:“青雲樓這種地方收費不高吧?”
“老哥你風流倜儻,襄陽第一才子,當然免費啦?走吧!”
黃斌看著城牆北漢江之濱那座高聳入雲的青雲樓,又回頭看了一眼喧囂的人群。
心中喊了一聲,對不起啊孟老夫子,我有任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