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府。
呂思靜拖著疲憊的身體,來到呂不韋身前,低聲說道:
“先生,思靜還未出秦,便看到有人運著大批琉璃前往趙國,詢問過後,這才知道,半月之前,就有人拉著琉璃前往燕趙兩地,先生,聽聞此事,思靜便直接回來了。”
呂不韋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見呂思靜說完,緩緩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長長哀歎一聲。
片刻之後,這才擺手道:
“無礙,與你無關,坐。”
不過,呂思靜卻沒有任何動作,猶豫片刻,繼續說道:
“先生,思靜還有一事。”
“但說無妨。”
“先生,別院的那些門客……”
說到這,呂思靜突然遲疑,沒有繼續說下去。
呂不韋倏地睜開雙眼,看著呂思靜,想了想,問道:
“昨日是給那些門客發放錢糧的日子?”
“先生,正是。”
“發放完畢?”
“已全部發放。”
“那他們還想作甚?”
“他們說……”
看到呂思靜猶豫不決的樣子,呂不韋再次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煩躁,沉聲說道:
“有事便說,優柔寡斷,成何體統?”
“喏。”
呂思靜應答一聲,糾結說道:
“先生,他們問,這個月的可以準時發放,下個月還能準時發放嗎?”
“哼。”
呂不韋頓時冷笑一聲。
“多少人說的?”
“大概,大概一千余人。”
“全部遣散,這些人,不要也罷。”
“喏。”
見呂思靜要走,呂不韋突然喊道:
“等等。”
呂思靜轉身,躬身疑惑地看著呂不韋。
“就沒有人有不同意見?”
“這……”呂思靜仔細想了想,說道:
“先生,好像有一個。”
“叫什麽名字?”
“司馬空。”
司馬空?
呂不韋喃喃一句,想了一會兒,卻實在想不起來此人是怎麽被自己招為門客的。
他以前是商人,沒有權利,更沒有地位去養門客,去培養屬於自己的勢力。
可現在,他成了相邦,要錢有朋友,要權有秦王,地位更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可謂不尊貴。
財權皆有,他自然想更進一步。
要名!
他想效仿戰國四公子。
田文、趙勝、黃歇、魏無忌四人,哪個不是名傳天下?哪個不是門客千人?
所以,他自然也是養起門客,想讓這些人宣揚自己的名聲,想從其中挑選出有才之人,為秦國效力。
可沒想到,竟然碰到了仲平。
豢養門客,自然需要錢糧,糧食他不缺,秦國發放的俸祿,糧食佔一大半,可這錢……被坑沒了。
棋差一著!
著實可恨。
不過,聽到還有一人,呂不韋心中突然好受了點。
至少,也不是所有人全都目光短淺,全都為了錢來當門客,千人之中能出現一個,也算不虧。
“讓他來見我。”
“喏。”
呂思靜退下,沒等多久,便帶來一人。
此人年齡比呂不韋還要大上一些,身材比較乾瘦,一看就是從小餓到大,樣貌看上去也比較老實。
來者看到呂不韋,立馬對著呂不韋躬身行禮:
“司馬空拜見呂相。”
“先生不必多禮,坐。”
“謝呂相。”
坐好,呂不韋直奔主題,直接哀歎一聲:
“唉,我現在已經沒有錢財,已經無法贍養那麽多的門客。”
“那些門客也都知道這個道理,雖然我還是相邦,但每年的俸祿,也只能照顧好家室、下人。”
“先生,他們全都離我而去,為何你不肯離去?”
司馬空身體端正,腰杆挺直,凝聲回道:
“呂相,他人目光短淺,隻知眼下之利,不見未來之勢,這種人,無法成勢,更無法成大事,他們來找呂相,只是看中呂相的家產,想要從其中獲取錢財。”
“空與他們不同,空在呂相下當門客,一不為錢,二不為名,只是敬佩呂相的品行,想跟隨呂相,想深入學習,即便呂相一無所有,可只要呂相人在,空便不會棄呂相而去。”
看著司馬空說的這麽認真,呂不韋臉上愁容漸漸消失,變為笑容。
雖然知道司馬空說的是假話,是大話,但這話,聽著心裡確實舒服。
頓了片刻,呂不韋繼續說道:
“先生忠義,本相已經見到,可先生之才,本相還不清楚。”
“本相雖為一國相邦,但舉薦一事,也需慎重。”
“當今王上明察秋毫,慧眼識珠,本相不敢欺瞞王上,舉薦不才之人。”
“先生,在本相面前,不必隱藏自身才華。”
聽到這,司馬空心中頓時大喜,連忙躬身道:
“多謝相邦。”
“先生請起。”
呂不韋微微頷首,當之無愧地受了一禮,等司馬空起身,呂不韋這才問道:
“先生所學者何?”
“縱橫之術。”
“縱橫?!”
聽到這,呂不韋直接愣住。
片刻後,眉頭微微一皺,目光在司馬空的身上停留良久,呂不韋心中湧起一絲疑惑。
眼前的司馬空,相貌平平,沒有任何出彩之處,與他心中的張儀、公孫衍、蘇秦等人的形象相差甚遠。
先不說這三人成事之後的事情, 就是在成事之前,也大都揚名天下許久,天下的諸侯,或多或少都聽過這三人的名聲。
可眼前的這位,怎麽默默做起門客來了?
直接面王不好嗎?
有張儀在前,嬴子楚就算再怎麽不信,恐怕也得親自瞧一瞧,學習過縱橫之術的司馬空到底如何。
沉思片刻,呂不韋心中有點不信,想了想,直接問道:
“縱橫一術本相也有過涉及,敢問先生,當今秦國,該如何行事?”
“回相邦,在空看來,秦應交好齊、楚、韓、魏四國,聯合燕國,兵伐趙國。”
“何意?”
司馬空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
“樂毅五國伐齊,齊國四十載無大戰,君王后更是秉持友好一策,讓齊國休養生息,現如今,齊之兵勢,恐怕不落於秦國,所以,為了不讓齊國插手,必須交好。”
“交好其他三國,則是為了不讓他們在背後搗亂,謹防為妙。”
“攻趙,則是因為兩國之間的仇恨,秦趙之仇,天下皆知,趙人恨秦,秦人恨趙,兩國之間,勢必要分出個勝負,此時,正好趁燕趙有仇,聯合燕國,一同攻趙。”
聽到這,呂不韋微微頷首,心中也是確定下來。
司馬空,確實有才,但是,只有一點。
這縱橫之術,隻學到片面。
交好哪有那麽容易?
說不讓攻打,就不會攻打?
天下間撕毀契約的事情還少嗎?
況且,聯合燕國?
燕國真的還會再攻打趙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