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仲平坐過的位置,呂不韋說道:
“王上,趙王病崩。”
“什麽?趙王死了?!”
嬴子楚頓時驚訝探身,兩手撐著桌案,不可思議地看著呂不韋。
呂不韋略微頷首,繼續道:
“王上,典客使趙歸秦,回來路上,接到駐趙使臣密報,趙王病崩,諡號趙孝成王,趙偃繼位。”
“好家夥,沒想到啊,趙王竟然在這時候死了。”
嬴子楚落回原位,嘴中喃喃,半晌,突然嘴唇緊抿,搖了搖頭:
“呂相,你說,這趙王會不會是氣死的?”
“……”
呂不韋有些咂舌,沉默片刻,這才回道:
“王上,臣不知曉,既然趙國已經宣布,那趙孝成王,應當是病崩。”
“也是,宣都宣了,管他怎麽死的,就當病死好了,對了,這趙偃是何人?怎麽沒聽過?”
“王上,趙偃乃趙孝成王之子,與趙國太子春平君乃是兄弟。”
“性格如何?”
“此人性自矜誇,自視甚高,曾言諸國之君,皆昏庸不逞,無能以治其國。”
“哼,看來趙孝成王真是病死的,人老了,病糊塗了,竟然讓這種人繼位,這不是給秦國鑽空子的機會?”
嬴子楚兩手叉腰,嘴角揚起,繁忙一天的心情,也因為這個消息舒暢不少。
頓了片刻,嬴子楚突然說道:
“對了,寡人記得,趙國太子春平君,好像還在鹹陽為質,對不對?”
呂不韋點頭:
“正是,王上,春平君還不知道這個消息。”
“盯著他,別讓他離開鹹陽,尤其是不能讓他回到趙國。趙偃自大,但這春平君,不是善茬,入秦多年,虛偽奉承,多次言與秦交好,實乃窩藏禍心,這種人,絕不能讓他活著回去。”
“王上放心,臣明白。”
見嬴子楚心情不錯,呂不韋沉思片刻,提醒道:
“王上,新任趙王雖然自大,但其能力,恐怕不能小覷。”
“此話怎講?自大之人,還有能力可言?”
“王上,此人雖不曾為太子,但曾上奏趙孝成王,言:秦不會攻打趙國,趙人之恨,秦也懼怕,趙國應當將目光放在燕國,攻燕補趙,而不是一昧防守秦國。”
聽到這,嬴子楚沉默良久,抬手摸著自己下顎,說道:
“看來,這趙偃能當上趙王,也不全是幸運使然。”
“王上,王位之爭,向來暗藏殺機,新任趙王,絕不簡單。”
“言之有理,這樣,讓典客派人,告訴駐趙使臣,讓他盯緊了,趙偃做了什麽政策,全派人傳回來。”
“喏。”
匯報完這件事情,呂不韋剛想起身離開,視線突然瞥到嬴子楚桌案上的黃紙,想起仲平,起來的身子又快速落下。
“王上,此物是何?”
嬴子楚順著呂不韋視線方向看去,想了想,拿起一張,單手遞給呂不韋,笑著說道:
“此物乃禦史大夫所做,名紙,是用蒹葭為材製作。”
“紙?”
呂不韋雙手接過,打量黃紙,心中奇怪。
不過,稍微想了片刻,他便明白仲平的用意。
“王上,禦史大夫改良紙張,簡化造紙材料,是為書院?”
“呂相聰慧,正是如此。”
“禦史大夫果然大才,為省國力,竟能將紙改良。”
聽著呂不韋對仲平的吹捧,嬴子楚臉上的笑容有點繃不住。
他總感覺呂不韋話裡有話。
但仔細想想,這話好像也沒什麽問題。
難道,是自己想多了?
於是,嬴子楚乾脆什麽都不說,假笑著在那端坐。
呂不韋將紙放在桌案,沉思片刻,突然說道:
“王上,臣聽聞,齊相後勝正在為齊招賢納才,擴建稷下學宮。”
聽到這,嬴子楚當場愣住,疑惑地看著呂不韋:
“呂相何意?”
“王上,不若將此物低價賣與齊相,以示秦齊之好。”
“秦齊之好?呂相,此物可是文字載體,若是低價賣與齊國,豈不是行他人方便,損自國利益?”
嬴子楚聲音有些嚴肅。
他雖然沒同意用黃紙替代竹簡,但這種東西,更不可能賣與他國。
這可是秦國的產物,他國想要,秦國為什麽要給?
嬴子楚雖然生氣,但呂不韋卻是說道:
“王上,利他損己,自然不可,但秦國可以將此物隻低價賣與齊國,正常價販賣他國。”
“呂相,你這不還是有利他國?齊國佔據趙國三大要塞,其勢、其名都已不落於秦國,倘若此物齊國再有,那稷下學宮還不知要吸引多少士子,萬一出來個反秦士子,那秦國豈不是給自己樹敵?”
嬴子楚眉頭微蹙,盯著呂不韋。
呂不韋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
“王上,去年年中,禦史大夫將琉璃製作之法傳遍鹹陽, 鹹陽之人,再將此方法傳遍秦國他地,秦國去年半年稅收,就堪比平日一年,此事王上可知曉?”
嬴子楚微微頷首:
“寡人自然知曉,但此事跟眼下之事有何關系?”
呂不韋再說道:
“王上,商賈逐利,臣的真實用意是,等禦史大夫將書院書籍撰寫完畢,秦國可以大肆宣揚黃紙名聲,將其價格,漲到真紙一半便可。”
“此方法,不僅可以彰顯秦國對有學之士的看重,更能為秦收斂更多列國財物。”
“等其價格猛漲,秦國可派使臣,告訴齊相,秦國願與齊國繼續結好,以成本價,將黃紙賣與齊相,讓其為稷下學宮製作書籍。”
聽到這,嬴子楚稍微明白呂不韋的意思,可還有一件事他不明白。
“成本價……不就是蒹葭?這有什麽成本價?”
看到嬴子楚疑惑,呂不韋微微一笑:
“王上,成本價,不是材質說了算,而是秦國說了算。”
“當今紙張販賣,大都十兩左右,製作精美者,可賣十三兩。”
“黃紙造價便宜,成本價更是幾乎於無,倘若黃紙能賣五兩,秦國就可以說,黃紙的成本價,是三兩或者二兩,最低,也可是一兩。”
“以一兩價格,販賣齊國,王上,您說,齊國是使用價格高昂的真紙,還是使用刻字繁瑣的竹簡,或者,價格更便宜的黃紙?”
聽到這,嬴子楚略微後仰,嘴唇緊抿,良久後,突然問道:
“與齊交好,意圖為何?”
“脅迫楚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