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客店,坐落在池塘邊,偶爾有幾片落葉輕輕地飄落水面,激起一圈細微地漣漪,增添幾分靜謐氣息,假山作伴,風景宜人。
一座小亭,坐落在池塘中間,亭子裡,坐著兩人。
黃歇舉起酒樽,笑著對眼前的人說道:
“魏相百忙之中來到楚國,實乃楚國之幸,黃歇不才,願替楚國,敬魏相一樽。”
孔斌作為孔子的六世孫,學習的自然是儒家道義,年齡與黃歇相近,相貌堂堂,腰佩禮劍,風骨昂然,一副君子模樣。
將面前酒樽端起,孔斌淡然回應:
“令尹客氣。”
說完,兩人同時將酒一口飲下。
把酒樽放下,孔斌這才略有擔憂地問道:
“令尹,此事,確定能成?”
黃歇笑眯眯慢捋胡須,雙眼眯起,看著臉上寫滿糾結地孔斌,片刻後,這才說道:
“魏相怕了?”
“斌自然不怕,可斌忝為魏國相邦,受魏王看重,不得不為魏國考慮,倘若因斌的誤判,導致魏國如同韓國一般,失地失顏,恐怕,斌無顏面對魏王,更無顏面對魏國將士。”
“哈哈哈,魏相多慮,這世間列國,每年都在攻伐之間,今年,我奪你幾城,明年,你奪我幾城,正常之事,何懼之有?”
看著黃歇大笑的姿態,孔斌臉上逐漸面無表情,黃歇這話,不還是說他怕了?
被人兩次嘲諷,孔斌心中自然來氣。
“令尹,斌雖精儒學,但兵之一事,斌也習過。”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夫兵,非輕動之器,乃安邦定國之重器。”
“昔人有言:善用兵者,將信而不疑,卒信而不惑。”
“故知兵之動,宜審慎而行,勿以輕心處之。”
“故君子之國,務在和而不戰,然時勢多變,安危無常,有時而不得已,必以兵戈相見。”
“然則,兵之所動,當以正義之名,順天應人,方可行也。”
黃歇一邊聽,一邊頷首讚同,不過,等孔斌說完,黃歇卻問道:
“敢問魏相,天下列國,哪國為君子之邦?”
孔斌還未說話,黃歇繼續說道:
“列國征伐,自古皆然,強者盛強,弱者消亡。”
“魏相所言,兵之所動,當以正義之名,此話,歇不讚同。”
“再問魏相,國與國之間,何者又為正義?”
孔斌臉上有了一絲表情,赫然笑道:
“令尹,國與國之辯,無正邪之定論,令尹應當明白斌之所言,正義之名,乃師出有名,而不是肆意揮師,無端讓周邊列國恐懼擔憂,到那時,恐怕魏國佔不到絲毫便宜,反倒讓魏國先亡。”
聽到這,黃歇卻搖了搖頭,說道:
“魏相,你現在所言,可與之前大相徑庭。”
“昔年,秦趙長平之戰,魏相一番言論,讓歇敬佩不已。”
“魏王問諸大夫,皆以為秦伐趙,於魏便。”
“魏相言:何謂也?”
“他人言:秦勝趙,則魏因而服焉;秦不勝趙,則可承敝而擊之。”
“魏相再言:……”
聽到這,孔斌當即抬手:
“令尹且慢,此事與正邪有何關聯?此事又與眼下有何關聯?”
黃歇淡然一笑,沒有生氣孔斌插話。
兩人本來就是因為國家利益坐在一起,哪裡會有什麽感情?
孔斌此人,是魏王特意請到魏國的相邦,享有君子之名,高潔之士。
不過,君子高潔四字,是名,更是重。
“既然魏相不提,那歇成人之美,不過,此事確實與正邪有關,更與眼下有關。”
“昔年,魏相言秦乃貪暴之國,歇無比讚同,秦,確實貪暴。”
“今日攻趙,明日攻韓,他日,說不定就會攻魏,魏相,不為此事考慮?”
孔斌深吸一口氣,沉思片刻,緩緩說道:
“令尹,今日乃為伐齊之約相見,又如何談到秦國?”
“若令尹還是不言正事,恕斌心中無力,只能返回魏國。”
見孔斌真的要起身離開,黃歇當即抬手:
“魏相何必心急?魏國都已經調動糧草,難不成再調回去?”
孔斌站在那,猶豫良久,還是坐了下去。
兩月前,黃歇沒有通過楚國使臣,而是單獨派人找到他。
說有大事相商。
商議過後,孔斌對黃歇開的條件很是心動。
趙國疲於自身,忙著恢復自身元氣,沒有精力去管他國之事。
可齊國、楚國、秦國,這三個哪個不是對他國領地虎視眈眈?
孔斌很清楚,如果沒有秦齊牽連,楚國早就將魏韓滅掉。
同理,若不是齊楚牽製,秦國也早這麽幹了。
夾在三大強國中間,魏國只能絕處逢生,找出能讓魏國崛起的那一條道路。
雖然當今魏王不算昏庸,可大勢如此,魏王也是找不到破局之法,只能如此僵持。
現在黃歇主動尋求魏國聯合攻齊,孔斌怎麽可能不心動?
重新坐下,孔斌直接說道:
“令尹,攻齊一事,你到底如何作想?直到現在,契約未簽, 只有口頭約定,倘若今日還是如此,令尹,恕斌無法奉陪。”
見孔斌如此生氣,黃歇不在意地笑了笑。
不過,抬頭看了看天,黃歇突然說道:
“算算時日,恐怕也差不多了。”
“令尹何意?”孔斌眉頭緊蹙,感覺有點不對勁。
“魏相不必著急,這幾日,安穩留在此地,哪裡都不要去。”
‘砰’的一聲!
孔斌直接拍案而起。
“春申君黃歇!妄我認為你乃君子,看來,是斌看走眼了!你竟敢囚魏國相邦!你好大的膽子!!”
“你就不怕魏國攻打楚國嗎?!”
孔斌憤怒大吼,手握長劍,臉色漲紅。
他被黃歇拖在楚國足足有半月之久,抵達楚國,黃歇就一直找各種借口不來見他,這次好不容易見到,沒想到竟然要囚禁他!
難怪剛剛一直左右言他,就是在行拖延一事。
倘若黃歇說不出個一二三來,他今天就是死在楚國,也要濺黃歇一身血!
黃歇緩緩站起,不緊不慢地說道:
“魏相,此乃魏國破局之道,倘若你想讓魏國壯大,這是唯一方法。”
“放心,歇已派人宣揚,魏相被楚國盜匪所殺,死於非命,半月時間,已經流傳天下。”
說到這,黃歇停頓片刻,再次說道:
“對了,魏相,在你來之前,魏王便已知曉你已身亡,魏相還是安穩地留在楚國好,不要亂跑。”
聽到這,孔斌頓時愣住。
他還沒離開魏國邊境,魏王就知道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