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紳說:“你不認識他們,他們認識你。這一個,是湯山馬場監正李克!”
孫鏜臉色大變,“是又怎麽樣?李克失足墜崖,關我什麽事?”
“哼!李克是不是失足墜崖,尚且不論!這一個,確是失足墜崖。”金紳指著另一具屍體,拿出那個左軍都督府牙牌,“這是你手下親兵的牙牌吧?”
“你……你血口噴人!你是從哪裡偷來的牙牌?”
金紳說:“左軍都督府的牙牌,一般人怎麽能偷到?這是從屍體上找來的!如果我的判斷沒錯,這一具屍體,就是你那個走失的親兵吧?”
“放屁!我的親兵,從來沒有走失過一個!金紳,你有什麽目的,給爺說清楚!”
“懷寧侯,你指使手下盜取湯山馬場官馬,還將馬場監正李克扔下懸崖,罪不容恕!本官勸你早點認罪,自陳罪行。萬一皇上開恩,能給你留個全屍!”
“金大小子,你真以為你能呼風喚雨?你別忘了,你弟弟金緹還關在刑部大牢裡。你乾得再好,就因為你那個弟弟,皇上還是降罪於你!再說,皇上會聽你的?我提醒你一句,當今中宮皇后,是我的親外甥女!我是正經八百的皇親國戚,而你,屁都不是!”
“懷寧侯,我家弟金緹是在刑部大牢,此事不假。我個人安危尚且不顧,還能顧及他?我兄弟二人,是罪是禍,自有皇上聖裁。但你,我已拿到皇上口諭,結案之前,任何人都不得枉法!一刻鍾後,本官將開堂審理,你自己想清楚!帶他下去!”
“老子不怕!”孫鏜被王喜特意安排,和那些親兵臨時關在一起。
孫鏜一進去,這些人都往牆邊散開。擱以前,都是來給他請安磕頭,或者求救。現在都既不行禮,也不求救,都像是看猴兒一樣,圍著孫鏜看。
“都看什麽?都瞎眼了啊?我是你們的侯爺啊!”
孫鏜走近幾步,最近的幾個親兵,隨即就順著牆邊躲開。
“你們怕什麽?只要有老子在,他們奈何不了!”孫鏜不知道,他的手下不但交待了,還把他也賣了。
一個小旗官,小心地說:“侯爺,認罪吧,跑不掉了。”
“是啊侯爺,早點認罪吧。在塞外那麽大的事,你一認罪,皇上都能饒你。這一次,也認了吧……”
孫鏜一時氣血衝頭,“你們這些王八蓋子,你們都撂了?哎呀!一群白眼狼啊!老子還費心巴力救你們,你們把老子賣了!”孫鏜罵了一陣兒,逐漸冷靜下來,說的對啊,認罪,興許皇上就能饒了他。孫鏜趴在牢門口,笑呵呵地說:“金大人,叫你金大人來。開堂,開堂!我都認,我都認!”
毫不費力,金紳就問完孫鏜,孫鏜一五一十都說了。結合馬戶、馬販子、左軍府親兵、黃盛等人的陳述,大致事實是:孫鏜奉旨去湯山馬場烙馬,一時財迷心竅,趁雨夜在馬場撒狼糞,馬群受驚四散,他的手下趁亂將大量馬匹藏在山裡。監正李克發現藏匿的馬匹,被孫鏜殺人滅口,孫鏜將官馬賣了獲利。後來,繼任監正金紳奉命在馬市買馬,仍未湊齊馬場定額。三家馬戶因為無力賒馬,在林中自盡,引發順天府尹請旨剿狼。皇上下旨關了金緹,金緹寫信給哥哥金紳。
金紳牽出驚天大案。
金紳整理了卷宗,在乾清宮外,請求面見皇上。一會兒,牛玉出來傳話。“金大人,皇上口諭:你去告訴金紳,他如果還沒結案,就不要來請旨;如果結案了,明天正好是大朝,就在大朝上說。大朝之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兒,朕不會袒護任何人。他金紳要是結不了案,就把朕的敕令交回來,繼續回他刑科,當他的給事中去。金大人,皇上的話,咱家傳達完了,你聽明白沒有?”
跪在地上的金紳,聽得真切,“臣領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金大人,請起。”牛玉把金紳叫起來,還想再打聽打聽案情,但金紳像是中了邪一樣,也不和牛玉打招呼,自顧自轉身往回走。牛玉在後面叫了好幾聲金大人,金紳都沒有回應。金紳一個正七品小官,這一次要給皇上當“打手”,對象就是當朝皇后的舅舅!皇上還不給明確旨意,換你,你懵不懵?
第二天,按時大朝。禮畢,牛玉在側面說:“百官有事即奏!”首輔李賢、會昌侯孫繼宗還沒動,朱見深就開腔了,“金紳,刑科給事中金紳,來了沒有?”
金紳的站位比較靠後,皇上的話,他聽不清,但前面已經交頭接耳。收到皇上的問話,牛玉就大聲說:“皇上問:刑科給事中金紳,來了沒有?”
負責唱禮的官員隨即又大聲重複了一遍:“皇上問:刑科給事中金紳,來了沒有?”
“臣在, 臣在!”金紳舉著笏板,一路小碎步,走到大殿中央,“臣刑科給事中金紳,奉旨朝參。”
按例,刑科給事中是京官,金紳有資格上朝,但金紳說“奉旨朝參”,怎麽回事?
朱見深說:“金紳,上前幾步說話。”
“是!”金紳起身,又往前走了一段,走到比較靠前的位置,再次跪下。
“金紳,朕讓你查的案子,有什麽進展?”
“回皇上,臣奉旨徹查湯山馬場失馬一案,現已查清。相關人犯已下錦衣衛大獄,相關證據也已固定。審理階段,臣請結案。”
“你站起來,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給大家說說,你查了什麽案,抓了什麽人,拿到了什麽證據。說不清楚,朕不但不讓你結案,還要治你的罪!”
“是!”金紳起身,先向皇上拱手,再側了側身,從袖子裡掏出準備好的奏本,打開。開始念:“臣奉旨查辦湯山馬場失馬一案,現已查明懷寧侯孫鏜等人以身觸法,盜取馬場馬匹,害死馬場監正李克,並導致三家無辜馬戶自盡身亡。孫鏜等人,俱已認罪,現關押在錦衣衛大牢。臣有湯山馬場附近馬販子、馬場主簿、馬倌兒、馬戶、左軍都督府親兵證言,還有已身亡的馬場監正李克屍身一具,左軍都督府親兵屍身一具。臣在左軍都督府親兵屍身上,查獲左軍都督府牙牌一個,狼糞一包。臣以為,湯山馬場失馬,並非狼禍,而是由孫鏜主謀之人禍。孫鏜不但背負李克人命一條,更直接導致三戶馬戶自盡身亡。罪魁禍首孫鏜,罪責不輕,請皇上嚴懲不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