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賢說:“皇上慧眼,王竑、李秉都有輔國之才,皇上大可放心選用,臣無異議。”
朱見深說:“你既然沒意見,那就這麽定了吧。牛玉,傳李秉來見朕。”
“是。”
彈指間,朱見深就把督察院的堂官換了。這才切入正題。
朱見深問:“王翱請了病假,還向朕請辭。病可治,辭不允。王翱在奏章裡說,重新厘定奪門之功之事,已基本告罄。朕給了你們三個月時間,你們這是提前完成了?”
李賢說:“回皇上,確如王翱所言,已全部厘清,隨時可上呈。”
“這最終厘定之事,朕都還沒閱過文卷,那些人又是如何捕風捉影,到處造謠誹謗,還弄出匿名揭帖的事來。”
李賢說:“皇上有所不知道,奪門功臣,涉及面極廣,算上在任、致仕、獲罪、病故等等,人數在千人以上。其中也包括吏部部分官員,吏部奉旨厘查,其中不免有人故意泄露文卷。如此以來,即便沒有最終公開,也會有人趁機造謠生事。”
“吏部最終厘定出什麽結果來?”
李賢說:“回皇上,奪門之功,純屬人為臆造,是石亨等人為自己的行為刻意粉飾。又裹挾眾人,都以奪門功臣自居。期間,宵小之徒,又肆意上報各人功勞,石亨不加以甄別,全部授予大小不等官職。名為褒獎奪門之功,實則為石亨個人將國器私相授受。以奪門之功升遷者,包括冒功、虛假、冒名、越級、超額、逾例、超賞等等。臣以為,應全部予以糾正。”
“如何糾正?”
“冒功、虛假、冒名者,問罪。越級、超額、逾例者降級、去職。超賞者,名爵、俸祿,悉數追回。”
朱見深思考了一番,說:“將文卷全部上呈,朕要親自點閱。”
“是。”
朱見深又說:“閣老最近辛苦了,你是朕之肱股,且不可因勞累傷了身體。朝中大事,還得靠你。你認為對的事情,你隻管放開手腳去做,朕自會為你做主。匿名揭帖的事,朕一定還你清白。”
“謝皇上!”
“今日就議這些吧,閣老可以回閣辦事了。”
“臣告退。”
李賢走到門外,正好遇見候著的李秉。李秉拱手,說:“下官,參見閣老。”
李賢笑呵呵地說:“哦,執中兄,提前恭喜了!”
“閣老,敢問何喜之有?”
“快進去吧,見了皇上就知道了。”
李賢打啞謎,李秉不解,說:“謝閣老提點,那下官就覲見皇上去了。”
“快去,皇上等著你呢。”
李秉整理了衣冠,隨著牛玉進去。李秉遠遠地就跪了行禮,“臣李秉,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見深看了一眼李秉,這人如此謹慎,行禮都跪這麽遠,“李大人,免禮。上前幾步說話。”
“謝皇上。”李秉往前走了兩步。
朱見深笑著說:“李大人,朕又不是吃人的惡魔,你站那麽遠做甚?靠近了說話!”
“是!”
李秉走近後,朱見深才仔細看了此人。大黑臉,皮膚糙,濃眉,胡子還長,如果換上戎裝,別人一準兒會以為他是武將。
“朕問你,為何站在十步之外?”
“皇上恕罪,臣容貌粗鄙,經常嚇到人,臣擔心驚擾了皇上。”
“哈哈哈!朕記得你是進士出身,也不曾從軍,此刻竟是悍將做派,令人詫異啊!”
“皇上明鑒!臣確是通過科場求得進士功名,才授官入仕。前日,受命巡撫宣府,臣小看了宣府的風沙,面部沒有防護,加上臣本來就面貌醜陋,才變成這番模樣。”
“你過於自謙了!那鍾馗一副惡人像,卻是降妖除魔、專治惡鬼的神仙。朕就需要你這鍾馗!”
對照李賢的提示,李秉聽出音兒來,皇上可能有新的差事任命,李秉說:“臣之軀,但憑皇上驅使!有惡懲惡,有鬼打鬼,臣無所畏懼!”
“先別著急,你說宣府的風沙大,是怎麽個**?”
李秉明白,皇上是問他巡視宣府的情況。李秉說:“回皇上,宣府是京師第一門戶,但和京師卻是兩樣光景。有風沙的季節,不能牧馬,馬匹只能圈養,草料缺乏嚴重。加上沙漠逐年南侵,可耕之屯田,有的退化成草場,失去耕種價值,有的直接成為荒漠,毫無用處。部分軍官,冒佔良田,還私役軍士。總之,宣府缺糧、缺馬、缺兵、缺田,還缺將。”
“你可有解決辦法?”
“臣愚鈍,雖然一直在思索良法,但心中還沒有系統的解決方案,只能對作奸犯科者予以懲戒,對種種弊端上報朝廷。這些問題, uukanshu 非一日之功,也絕非一人能瞬時扭轉。善戰者,不善經營;善經營者,不善戰。這是多數邊鎮的通病!兩者兼備之人,少之又少。所以,長期以來,都是邊鎮將領專門負責打仗,其他諸如糧草馬匹之事,都反推給朝廷來解決,朝廷又疲於應對。如此循環後,在京的大臣,極力避免打仗,在外的武將,沒有條件出征。我朝之武運,會在這種惡性循環中,無聲無息間,消耗磨滅,實乃國之大不幸!”
聽完李秉的話,朱見深對自己心中的判斷,更加篤定。
他自己是一個船東。李賢這類人,是這艘船的實際操作者,要保證大多數人按部就班,各司其職,大船就能繼續前行。王竑、李秉這類人,就是站在桅杆頂部的瞭望者,他既能看見前方的危險,也能一眼看見船上的問題。李賢並非庸碌之輩,王竑、李秉也不一定是救世之臣,大明這艘船能不能頂住大風大浪,最終還在於船東自己。
朱見深說:“宣府、大同、延綏、遼東等諸鎮,各家的問題,朕痛心啊!可眼下,人心浮動,他們隻關心自己的官位、祿米,甚至不惜顛倒黑白,混淆是非,其心可誅!”
“皇上是說奪門功臣的事嗎?”
“是,朕決心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李秉說:“皇上,這個問題很簡單,只要心中有杆秤,是非曲直自然明白。誰要是不服,就問他敢不敢上稱量一量!”
“哈哈哈!朕有意讓你來掌這杆秤,誰不服,你就量誰!”
“皇上,此事由李閣老和吏部在處理,臣不明白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