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早已停了,寒風依舊,呼呼作響。
“忠武軍沒有對不起朝廷!”陳玄烈沉聲道,“所以我們不應該死!”
“如今該當如何?”華洪滿臉憂慮。
陳玄烈踱了幾步,思索著如何死中求活,得益於後世工作的關系,思維還算縝密。
首先,退回去肯定不可能,周寶一定嚴防死守。
其次,遁入山林也不可取,那樣等於坐實了造反作亂的罪狀,許州的家眷必定會受到牽連。
不能退,不能逃,那就只能勇往直前!
陳玄烈望著東面灰白色的天空,想起後世的一個笑話,當帝國主義懷疑你有核武時,你最好有那玩意兒,不然別人會因為一管洗衣粉滅了你。
同理,當朝廷覺得你會造反時,你最好有這能力……
或者,讓朝廷覺得你造反的能力挺強,它就會選擇安撫,就像核威懾一樣。
不瘋魔不成活。
陳玄烈越想機會越大。
神策軍早已不是哥舒翰時代的那群邊軍,承平太多年,戰鬥力不強,而忠武軍陷入絕境,心懷怨氣,不缺乏破釜沉舟的決心。
邠寧節度使薛弘宗做夢也想不到忠武軍說乾就乾。
擺在眼前最大的問題是如何讓全軍同仇敵愾。
但似乎這個問題非常容易解決,誰不讓戍卒們回鄉,誰就是他們的敵人。
陳玄烈掃了華洪一眼,這人跟誰的關系都不錯,不能透露自己的心思,“車到山前必有路,容我回去想想,你亦可向少將軍稟明形勢之危急。”
華洪老臉一紅,“洪絕非出賣兄弟之人……”
這話說的沒什麽底氣。
“華兄忠厚仁義,小弟心中有數,無論如何我等都是同鄉,此次若不能精誠團結,只怕死無葬身之地。”
陳玄烈亮明了自己的態度。
沒有李師泰叔侄,這事成不了。
“五郎深明大義也!”華洪吹捧了一句。
陳玄烈笑著與他分道揚鑣,各行其事。
軍中能商議之人只有周庠。
“形勢……竟然危殆至此?”周庠一愣。
這些時日心思都撲在跟李師泰叔侄鬥法上了,沒往這方面上想。
不待陳玄烈回答,周庠長歎一聲:“應是如此,不然朝廷為何無故令我等到邠州領取糧草?以田令孜的手段,豈會輕易放過我等?”
“我意鼓動全軍,急襲邠州,挾持節度使,然後脅迫神策軍,將聲勢鬧大,佯攻長安,逼朝廷就范如何?”陳玄烈不想死,更不想死的這麽窩囊。
聲勢一起來,說不定魏博、感化、昭義這幫人也跟著弄起來。
田令孜要弄死自己,自己就鬧他一個天翻地覆。
八百桂林戍卒能一路殺回徐州,這一千兩百余忠武軍為何不能?
而且長安近在咫尺!
“五郎……”周庠滿臉驚駭之色。
陳玄烈也不著急,給他時間緩一緩。
“五郎可知在做甚?”周庠苦笑道。
“敢問先生,除此之外,我等還有其他活路否?”陳玄烈也想當大唐的忠臣良將,奈何朝廷要自己的命。
“也罷,如今只剩這一條路可走,可先拜見田克榮、楊重仁等隊頭,先得到他們的支持,然後鼓動全軍,一鼓作氣,拿下邠州!”
周庠很快就想通了。
陳玄烈道:“我這就去。”
周庠目光一閃,“不,此事我等不必以身返險,先聯絡親近之人,然後鼓動全軍,推李可封叔侄在前,萬一將來……有瓜葛,也牽扯不到我們頭上,聯絡其他隊頭之事,我去即可,五郎先不露面。”
謀士就是想的長遠。
如果自己冒頭,事情不成也就罷了,大家一起客死異鄉,但若是成功,將來朝廷追究下來,李可封肯定要把自己推上去當擋箭牌。
而且一開始就表現的太有野心、太急躁,不是明智之舉。
反覆橫跳之人,大多沒什麽好下場。
“多謝!”陳玄烈心中一暖。
“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去。”周庠披上一件短褐就出門了。
陳玄烈一個人在營中等待,此時此刻,最擔心的就是父親陳奉先,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亂世之中最寶貴的就是家人。
如果他出了事,陳玄烈什麽都沒了,只能一條道走到黑,跟朝廷乾到底。
才等了半個時辰,周庠就回來了,“幾個隊頭早有此心,隻恨無人出頭而已,皆言若不能攻破邠州,我等不是凍死便是餓死。不用我等聯絡,他們自去拉攏其他人。”
“如此便好。”
生存危機面前,以前的雞毛蒜皮全都要放下,眾人也是前所未有的團結起來。
現在就等李可封、李師泰叔侄二人的態度了。
陳玄烈並不擔心,只要士卒間達成共識,李可封這個都將只能順勢而為, 不然連他都有可能性命不保。
牙兵可不是秦漢魏晉時苦哈哈的軍奴。
上司若不能照顧到他們的利益,管你是節度使還是刺史,轉眼就人頭落地。
陳玄烈繼續與周庠商議細節。
不到一個時辰,帳外便喧嘩起來。
“朝廷不仁,就休怪我等不義!”
“直娘賊,我等背井離鄉為朝廷戍邊三年,風裡來雨裡去,朝廷未有賞賜也就罷了,糧食冬衣鹽都要克扣,如今更是要置我等於死地,天下寧有此事乎?”
“龐勳能從桂林殺回徐州,我等便不能殺回許州麽?”
“殺回許州做甚?長安不就在眼前麽!”
陳玄烈都沒挑撥鼓動,便立即群情激憤起來,可見士卒心中早就壓抑多時,動手是大勢所趨,陳玄烈和周庠只是往滾油上灑了一點火星。
“打破邠州,奪取糧草!”這時田克榮粗豪的聲音響起。
鏘、鏘、鏘……
帳外響起了一片拔刀聲,“打破邠州,奪取糧草!”
聲音響徹在寒風之中。
田克榮又道:“請李都將率領我等起事!”
士卒們跟著呼喊:“請李都將率領我等起事!”
陳玄烈心中生出荒誕感,有李可封這個上官,也算是件好事,完全沒什麽心理負擔,該怎麽坑就怎麽坑。
周庠也是一臉古怪之色。
“李都將、李都將……”陳玄烈也大喊著走出營寨。
“李都將、李都將……”
士卒呼喊聲震天,李可封想當縮頭烏龜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