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懷裡分明有一個香噴噴的女人,正纏繞擁著自己。
燈光突然亮起,太監阿福和宮女春花一人手舉一座燈盞,高舉著將狹窄的臥室內照得通明。
兩人中間站著一個身材頎才的長袍男子,在油燈的映照下,他英俊的臉龐顯得有些鬼魅,一雙陰險的眼睛正死死盯著他。原來是霍禹!
他身後還站著一個著甲衣的年輕將軍,手持佩劍,正是白天見過的長樂宮禁衛軍統領霍山。
“好你個大膽的劉病已,你竟敢挾持太后!你挾持太后做甚麽了!太后呢?”霍禹大步闖了進來,對著他喝道。
太后?劉病已莫名其妙,低頭看了一眼擁在被子裡的懷中女子。
糟了,一頭直瀉到肩頭的烏黑秀發,雪白豐腴的肌膚,精致漂亮的面容,雙眼似閉微閉,不正是上官太后麽?
她怎麽到自己的懷裡來了呢?正躺在他懷中。更要命的是,她的兩隻手居然還緊緊的抱緊了他,一點都不松手,似睡非睡,一臉滿足的神態,口裡居然還喃喃自語,說著“郎君、哀家”。
她的兩件褻衣,正胡亂的丟在被頭上。被燈光照見得分明。
“好你個劉病已!”霍禹見狀,氣得渾身發抖,手指著劉病已,“你居然敢挾持太后,行非禮之事,你簡直是色膽包天,喪盡天良!”
“這是誤會,誤會!”劉病已如五雷轟頂,翻身抓上自己的衣裳,趕緊穿上,急忙解釋,“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怎麽太后到我床上來了呢?”
“這肯定是誤會,我在臥室睡得好好的,怎麽太后……到我的床上來了呢?”
“我非禮太后,這怎麽可能呢?就算借我一百個膽也敢啊!”
劉病已急急地解釋著。
霍禹喚宮女春花:“你,說說怎麽回事?”
“是。”春花手裡舉著燈上前半步,朝霍禹低頭作了一個躬後,直起身來,道:“晚上我侍候太后就寢以後,就在太后旁邊的臥室歇息。沒多久,聽到太后驚叫了一聲,就再沒聲響了。”
“我覺得奇怪。就穿衣起身去看。發現太后不在榻上。”
“我急死了,就走出太后的寢宮,經過……經過公子的臥室時,聽到裡面有響聲……”
春花說著又低下了頭。
“說下去。”霍禹皺眉。
“是。”春花抬起頭,繼續道,“我聽到室內有爭執的聲音,公子聲音說什麽‘別動,最好乖乖聽我的……不然,不然你有性命之虞’,太后說‘你好大膽,竟然敢把我挾持到你臥室來,敢對我不敬,快放開我’,接著聽到太后叫了一聲,就沒聲了。後來……後來,就聽到……”說到這裡,春花滿臉通紅,說不下去了。
劉病已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十分溫順的宮女,居然會堂而皇之地說假話誣陷他。
“你胡說!這是誣陷!”劉病已指著宮女春花怒斥道,“誰指使你的,想過後果沒有?誣陷反坐,不想活了不成?!”
春花作出一副花容失色的樣子,嚇得往霍禹身後躲。
“住口!當場抓獲,人證俱在,你還敢抵賴,我早就看出來你是一個膽大妄為之徒!”霍禹大喝一聲,霍山挺身拔劍跨進臥室,劍尖直指劉病已喉嚨。
劉病已回頭望向仍躺在床上被子裡的女人——上官太后。
他推了推她的身子,“太后,醒醒,快醒醒,你來說說是怎麽回事?”
上官太后緊閉雙目,呼吸急促,卻不睜眼,也不作聲。
霍山將劍直抵他喉嚨,瞬間一緊,再也說不出話來。
“將他關進宗正府的獄中,待我即刻去稟報父親。”霍禹冷冷地道。
宗正府單人牢房內,雖然比長安城中的官獄狹窄了許多,但有張床,床上有被,倒還乾淨。
劉病已被關押到了這間單人牢房裡,他整個人就跟做夢似的,白天還好好的,和上官太后有說有笑的,怎麽晚上她就躺到自己的懷裡來了呢?自己對她做了什麽?難道自己夢遊了?
他傻傻地坐在這床上呆呆地想著,怎麽也想不明白。難道自己在夢遊中色膽包天,竟然侵犯了大漢王朝的最高當權者,上官太后?
這還有救?
霍光得知此訊息後,還會推舉自己為皇帝嗎?
歷史就此改寫?
會不會後來是換了一個人,狸貓換太子,代替了自己的身份,當了這個漢宣帝?
反正古人沒身份證,沒法認定身份,說你是誰,你就是誰。
突然,他想到昨夜和上官太后複盤那盤棋時,自己的身子出現的異樣,再往前回想,晚膳時宮女春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問題會不會出在那杯酒上?
古代人科學技術雖然不發達,但擅於從大自然中提取藥物,會不會酒裡含著某種催情的藥物,使自己酒後亂性?
想到宮女春花捏造假話指認自己,這可能性非常之大。
他在牢房內輾轉反側,黎明時分,門咣一聲打開了。
霍光、張安世、霍禹、霍山等人站在牢房外。
霍光緊鎖雙眉,雙目死死盯著他。半響,他才開口道:“你竟然如此大膽行此荒唐之事?”
劉病已知道一味激動爭辯也無濟於事。他起身朝霍光深鞠一躬:“我是被人誣陷冤枉的,請大將軍明察,就算借我十八個膽,也不敢行此悖逆之事啊!”
“當場抓獲你,又有宮女的證言,你還想抵賴?”霍禹插話道。
“大將軍,我是否冤枉,一問上官太后便知。”劉病已凜然道。
霍光哼了一聲:“老夫早就問了,她說就是你將她強行擄到你臥室床上去的,然後朝她脖頸上猛劈一掌,後面的事她就不知道了。”
劉病已驚愕了,難道這上官太后也參與了誣陷自己?
堂堂九五至尊的當朝太后,竟然不惜犧牲自己的身子,來誣陷自己?
“你還有什麽可說的?”霍光冷笑一聲道。
說著瞥了張安世一眼,似乎在說:“你推薦的好人!”
張安世低頭不語作慚愧狀。
“大將軍,你難道不覺得這不合常理嗎?我才被您從刑場上救下來,接到這宮中侍奉太后,才一天工夫,我就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行為?這可能吧?”劉病已大聲道。
霍光聞言愣了一下,隨即手指著他喝道:“老夫也覺得這簡直太荒謬絕倫,但是昨晚一切,你怎麽解釋?我已安排女太醫對上官太后作了檢查,確實被你侵犯了,這怎麽解釋?”
“這是一個陰謀,巨大的陰謀,是有人對您的決定不滿,設計陷害我。我絕對沒有武力侵犯太后,沒有挾持太后到我的臥室,至於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只有設計這個陰謀的人才知道。我懷疑昨天晚膳時我飲的那杯酒有問題,裡面肯定放了催情的藥物!”
劉病已接著激動地道:“我飲下之後就覺得身體不對勁,但即便是這樣,我也沒對太后有半點不軌之舉,阿福可以作證。至於春花嘛,她顯然是設計陷害的我的人的一枚棋子,她說的話不足為信!”
“你簡直胡說!難道太后她也會誣陷於你?!”霍禹喝斥道。
“恕我直言,太后按正常不會誣陷於我,但是,太后她雖然是九五至尊,但畢竟年紀還小,難保不被人利用……”
霍光沉吟半響,望著神色凜然的劉病已,心裡也猶豫不決。心裡忖道,沒有他,就不再有更合適的推舉為皇帝的傀儡了。
好不容易選出這麽個傀儡,如果因為這個事倒了,對霍光來說,可以說是一舉兩失。
畢竟,上官太后是他用來發號施令的高高在上的工具,是一枚重要的棋子。如果傳出去說太后被人侵犯,這對太后的名聲的損害是非常大的,損害了太后的權威,事實上,也損害了霍光他的權威。
“父親,劉病已侵犯太后,證據確鑿,請立刻將他五馬分屍,夷滅九族!”霍禹咬牙切齒地道。
“大將軍,我請求立刻從宮女春花入手,查清誣陷我和太后清白的背後黑手,還我,更重要的是,還太后的清白!”劉病已抓住霍光愛惜太后名聲的角度,懇求道。
霍光沉吟鬥響,緩緩道:“阿福倒未發現你有任何不軌,不過,宮女春花說看到的那些,和聽到的那些,和太后昨晚遭到你……這都是對得上的,劉病已,是你辜負了老夫的期望,怨不得我了。禹兒……”
“在!”
霍光準備下令按他的建議執行,就在這時,牢房門外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大將軍且慢!”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被人攙扶著顫顫巍巍地過來了。
“劉大人,你怎麽也來了?”霍光皺眉道,劉德雖然沒什麽職權,但名義上還是宗正府的宗正,相當於劉氏皇族的族長。
“咳,咳,老朽無能,但宗室裡出了這等醜事,豈有不來之理?”劉德乾咳著,躬著一把衰老的身子走進牢房內。
“叔祖,侄孫確實是被人冤枉的,如有半點虛言,天打雷劈,懇請叔祖主持公道,查明事實原委,還我清白,也還太后清白!”劉病已伏跪在地,請求道。
他知道,自己要擺脫這悲慘的命運,唯一的希望就在眼前這個老人的身上了。
“事實和人證俱在,你說!要怎麽查清事實原委?”劉德盯著地上的劉病已,喘著氣道。
劉病已心裡快帶思索了一下,想審太后,那是不可能,唯一的就是審宮女春花,讓她交代事實真相。
那杯酒裡面絕對有催情藥,就是她拿過來倒給自己喝的。晚上,又是她帶著霍禹等人過來“抓現場”,又當場指認他那些莫須有的事的,春花就是被人指使的一個槍手,如果她招供了,那事實就清楚了。
至於太監阿福,從當晚他驚愕的表情看,應該是不知情的,再說了,他是霍光布下的眼線,如果他也參與誣陷自己,那就說明霍光也參與了,但是明顯霍光也是不知情的,他也沒必要這麽做。如果他不願意自己充當這個傀儡,直接不接他來宮中就可以,甚至直接將自己當作昌邑黨人處斬了也可以,根本沒有必要犧牲上官太后的名聲。
從霍光的表情來看,他對上官太后的名聲受損非常痛心,完全是一副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的神態。
最大的嫌疑人,自然是這個霍禹了,他為什麽要處處和自己作對呢?這一點,劉病已暫時還沒有想明白。
“稟叔祖,宮女春花是這場誣陷劇裡最關鍵的人物,直接參與了誣陷的整個過程,侄孫懇請對她進行審訊,查清事實!”劉病已懇求道。
“笑話!”霍禹冷笑一聲,“在咱們廷尉的審訊室裡,什麽樣的口供拿不下,你是想讓宮女春花受不了刑說假話幫你吧?”
霍禹這話倒沒毛病,任何人進了刑訊室,怎麽招供,招什麽口供,真的是完全取決於審訊者了。
霍光等人包括劉德在內,當然也明白這點,都拈須不語。心裡覺得劉病已的建議不可行。
“大將軍,我有辦法,不讓春花受任何刑訊,也不用去廷尉的審訊室中,就讓她自已說出真話!”劉病已大聲說道。
又補充說道:“只需要問兩個人的話就可以,一個是她,另一個是阿福,他們是對昨晚事情最清楚的人!”
霍光猶疑道:“你是說不采取任何刑訊,就讓春花這樣說?”
“是的,不但不采取任何刑訊,而且不用去審訊室,就在太后宮中即可,讓她實話實說!”
霍禹對霍光勸道:“父親,您別聽這小子胡說,純屬拖延時間……”
這時,劉德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插話道:“大將軍,看他說的這麽有信心,不如就讓他試一下吧!這可關系到咱們皇室的聲譽!”
說歸說,但瞧劉德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大概也覺得劉病已只是在說大話拖延時間而已。
“好吧,就讓你試試,說吧,你想怎麽試,讓你死個明白,死得心服口服吧?”霍光心裡有是特別複雜,矛盾,卻也無可奈何,他心想,難道,只能另選他人了?
“請大將軍安排人去幫我找一個幫手。”劉病已道。
“幫手?”
“對,他叫薛宣,現在長安城中‘薛氏酒家’當跑堂的……”
未及劉病已說完,霍禹哈哈笑了兩聲,道:“你真是瘋了,居然叫一個跑堂的過來當幫手……”
霍光不滿地瞥了他一眼,霍禹趕緊停了口。
“說下去!”霍光心想,就死馬當活馬醫,看劉病已到底有什麽辦法,澄清事實。
“薛宣有一隻祖傳的碗,雙手摸在這隻碗上的人,如果不說真話,這隻碗就會發出鳴叫。”劉病已道。
霍光等人瞪大了眼睛:“有這物事?”
“是的。但是,一般人去,他不會輕易告訴,他和我是生死之交,所以才悄悄地告訴了我。你們如果去,就說我說的,讓他帶他家的那隻祖傳的碗過來,才能救我,他才會將它拿出來。”劉病已接著說道。
“還有,請大將軍現在就速派人去找到薛宣,請不要讓霍禹將軍去。不然這事肯定就辦不成了。”劉病已道。
“為什麽?”霍光問。
“因為霍禹將軍是誣陷我的最大的嫌疑人!”劉病已也沒啥顧忌了,直接開口說道。
霍禹臉色一變,眉頭緊皺,隨即又舒展開來,笑道:“你有什麽證據?死到臨頭,還敢血口噴人,到時讓你死得更慘!”
“禹兒不用說了!”霍光對霍禹實則也有些懷疑,但畢竟是自己兒子,還是獨子,他不好說什麽,轉向張安世,下令道:“右將軍,茲事體大,請你親自派人,去把這個什麽薛宣,還有他的那隻祖傳的碗,一起帶到太后宮中來。我們現在就去太后宮中等你。”
張安世領命而去,他不敢怠慢,立刻帶著一隊騎兵,出宮而去。來到“薛氏酒家”前,老板薛霸聽說是找薛宣,趕緊到廚房將正在幫忙切菜的他叫了出來。
薛宣一看為首的竟然是一身便裝長袍的右將軍張安世,也吃了一驚,甩乾淨濕漉漉的雙手,向前作揖施禮。
“帶上你祖傳的那隻碗,速同我進宮,有要事!”張安世坐在馬上下令道。
“祖傳的碗?什麽碗?”薛宣不明所以然,奇怪地問道。
張安世想到劉病已的交代,從馬上俯下身來,對薛宣壓低了聲,道:“劉病已情況緊急,現在只有你那隻祖傳的碗能救他,你就拿出來吧,跟我一起去救他。”
薛宣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劉病已說自己有這隻碗,而且還可以救他?那……他思忖著,管他呢,咱隨便去找一隻碗帶上再說,如果不對,到時就說拿錯了。
想到這裡,他趕緊點了點頭,道:“哦,知道了,大人稍等,小人馬上就去拿!”
他溜進酒家內,酒家什麽都缺,也不會缺碗哪!
就在後院,看到地下放著一隻平常用來喂雞的大瓷碗,他撿了起來,用衣裳擦了擦,往懷裡一揣,跑了出來。
“大人,拿了!”薛宣捂了捂懷裡向張安世示意。
“上馬!”張安世令一名騎兵將薛宣拉上馬,大夥朝宮裡疾馳返回。
太后宮中。霍光和劉德神情嚴肅,端坐在椅上。霍禹、霍山立在跟前,數隊衛士把守在殿外。劉病已和宮女春花、太監阿福,神情惴惴不安地立在階下。
劉病已心內忐忑不已。
張安世帶著薛宣踏步進來。
薛宣一進宮見到巍峨氣派的場面,內心也有點害怕,臉色微微發白。
隨張安世進到大殿內,看見殿上端坐著一個氣宇不凡的男子,和一個發須皆白的老頭,正用犀利的眼神盯著自己,心裡也有點發毛。
薛宣悄悄瞥見劉病已站在旁邊,只見他神情也有些沮喪,見到自己來了,眼裡又透露出一股求救的神色,知道他肯定遇到了更大的麻煩。
張安世朝霍光施禮後,在後者示意下,往殿上一隻空著的椅子上坐定了。隻留下薛宣獨自站在階下。
“你叫薛宣?”霍光突然發問。
“是的。”薛宣轉念一想,自己在這個世界無親無朋,獨自一人,也沒啥可留戀的,這一世能有幸來皇宮中走一趟,也值得了。管他是死是活,是禍是福,豁出去了,他坦然無比地朝霍光拱手施禮朗聲答道,“正是小人!”
“你家有隻祖傳的碗?”霍光又問。
薛宣瞥了一眼劉病已,見他微微朝自己點了點頭。他心頭一懍,趕緊躬聲又答道:“是的。”語氣十分肯定,沒有絲毫猶豫。
宮女春花聞言身子不禁微微顫抖。
“說說看,你這隻祖傳的碗怎麽使用?”霍光接著問道。
“稟大人,這隻祖傳的碗我一個人無法使用。”薛宣計上心來,答道。
“那要如何才能使用?”霍光語氣已有不悅。
“得需要我和一個知己好友,互相配合,才能見到它的效果。”薛宣答道。
霍光掃了一眼劉病已:“你的意思是要和他?”
薛宣點頭道:“是的。”
霍禹朝其父插話道:“父親,這小子明顯是來騙咱們的,不如一起將他拿下……”
霍光朝他擺了擺手:“禹兒別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且讓他們操作,如果待會碗不發出鳴叫,那麽就說明宮女春花所述為真,或者也說明他說的碗會鳴叫純屬子虛烏有。不管如何,馬上就要見分曉,不急這一時。且讓他們去弄!”
薛宣眼睛滴溜轉動,豎起耳朵聽清了霍光所得每個字,並且分析出了眼下的局面。
他明白了,劉病已受到了宮女春花的某種指控,非常危險,而他聲稱春花作的是假證。然後說自己有隻祖傳的碗,如果對方說假話會鳴叫。
想到這裡,他抬起頭來,鄭重其事地道:“大人,咱家這隻祖傳的碗,非常靈驗,從來沒有失過手。只有當事人說謊,它準鳴叫。待會一試便知。請大人放心。”
宮女春花臉色微微一變,身子也微微顫抖著。
薛宣的反應可謂是極快,登時讓霍光等人也充滿懷疑和好奇。
但薛宣心裡也嘀咕,這可是純屬欺騙,待會該怎麽收場呢?哪有什麽說謊就會鳴叫的祖傳的碗,這明明就是自己從酒家地上隨便撿來的一隻碗而已。
如果過一會被發現自己的是撒謊,自己這條小命就丟在這裡了。
可是,劉病已不至於這麽不夠兄弟,拉自己來送死吧?
這時,劉病已大聲說道:“幾位大人請放心,我兄弟這隻祖傳的碗的功用,我親自見識過,現在,我要和他單獨去坐祈禱,這樣才能發揮出它的神力。祈禱要去膳房裡。其他人不得打擾。”
霍禹面色一變,正想阻止。
霍光搖頭,道:“在這禁宮之中,你還擔心他逃了去。霍山帶人在外面守著。”
劉病已叫薛宣跟著他進入了禦膳房。
“兄弟見諒!”一進膳房,劉病已便將門掩上,對薛宣躬身施了一個禮。
“大哥,使不得!”薛宣慌忙攙住他的雙臂,不讓他下拜。但他人矮個小力弱,哪裡阻止得了。劉病已仍舊朝他深深鞠下了一個躬。薛宣也趕忙回了禮。
“兄弟這邊來。”劉病已將他拉天膳房裡間,帶上了裡間的門,又將兩邊的窗戶掩上,不讓外面的人偷聽到。
接著,劉病已簡短地將事實的經過,和他的計劃跟薛宣說了一遍。
薛宣認真地聽著,不住點頭。
“好計!”他聽完點頭道。
“這也是我不得已所為,現在還不能保證一定見效。咱們待會一定要做得真,爭取見效。兄弟,讓你受驚了,如果我能逃過這劫,以後如能有什麽富貴,一定有你重重的一份!”劉病已許諾道。
薛宣拍著瘦小的胸脯道:“大哥放心,咱就是拚了這條小命,也在幫你到底!”
商量完,兩人按計行事,對薛宣帶來的這隻碗進行了處理,薛宣脫下外衣,將碗包好了,兩人開了膳房門,出來。
霍山和十數名虎背熊腰的禁軍衛士正守在門外,見他倆出來,將他們押回殿中。
劉病已立在階下對霍光道:“大將軍,我們祈禱已畢,他馬上開始。請大將軍安排人員配合我們的操作。”
“說吧,你怎麽弄。老夫都依你。”霍光將信將疑,疑的成份多,信的成份不足一成。
宗正劉德皺眉坐著,不吱一聲,一雙老眼渾濁,盯著劉病已的一舉一動,心裡指望著能有奇跡發生。
薛宣按之前商量好的,說道:“我需要在避光的暗室中操作,這樣才能發揮功用。所以請大將軍安排人員準備帷布,帷布中間放置一張小桌。我要將神碗放置在桌上,然後再祈禱一燭香的功夫。再讓被試的人員單獨進去,用雙手撫摸住神碗,發誓即可。”
霍光隨即吩咐霍山派人照辦。
很快,大殿四周的窗戶都關上了,殿內光線很暗,兩個太監端了一張桌放在殿中央,幾名宮女拿著帷布,四根撐衣用的木架子,將帷布掛在木架子上,把桌子遮蓋的嚴嚴實實。太監和宮女布置完,都退下去了。
薛宣掀起帷布,走進這臨時搭建而成的“小黑屋”裡,解開包著碗的衣裳,將那隻碗取出,放置在桌上,旋即出來。
他跪倒在帷布前,雙手合手,口中喃喃有詞,做起了祈禱。
殿內氣氛有些異常,光線極暗,人人臉上屏聲靜氣,看著他的舉動,竟然真的生出了幾分鬼魅之感。
宮女春花的身子不由得又顫抖了幾下。
約一支香功夫,薛宣祈禱完畢,從地上爬起來,向霍光等作揖道“諸位大人,現在可以開始了,如果說謊的人進去,這隻碗不鳴叫的話,我任由大人處置,要殺要剮,絕對不皺半下眉頭!”
薛宣這番話說的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膽氣極壯,在場人聽了都是一怔。
甚至連霍禹都有點擔心了,心裡說:“難不成這小子的這隻碗還真有點名堂?”
宗正劉德也打起精神,從半躺在椅上的狀態中直起身來,身子前傾,盯著面前的動靜。
宮女春花又是一陣哆嗦,瞟了霍禹一眼,趕緊強行控制身子,竭力作出鎮定的樣子,以免被人發現端倪。
霍光目光掃視到宮婦春花身上,又看了看太監阿福,道:“阿福說昨晚沒發現什麽情況,也沒聽到太后叫喊。跟宮女春花說得不一樣。這樣吧,你們兩人都測試一下,這樣也好有個比較。”
“好。請這位先入內測試。”薛宣按照和劉病已商量好的,對阿福作了一個請進的手勢,“雙手整個手掌撫在碗上。然後等待結果。”
阿福坦然無比地進入了帷布搭建而成的“小黑屋”裡。
“你跟大人們說的昨晚的情況是不是全部屬實?”薛宣大聲發問道。
“全部屬實!”阿福在“小黑屋”內大聲回答。
並沒有聽到碗在鳴叫。
“好了,可以出來了。”薛宣大聲道。
“你先站在旁邊,等下一個測試。”薛宣對阿福說道。
“下面請下一次測試人員進去。”薛宣望著春花說道。
春花低著頭走了進去。
“雙手撫摸在碗上,等我說好了,再拿開。”薛宣大聲道。
“好了。”春花在“小黑屋”裡說。
“我問你,你向大人們說的昨晚的事情都全部屬實嗎?”薛宣大聲問道。
“全部屬實……”春花低聲答道,聲音略微有些顫抖。
她仿佛在“小黑屋”裡愣了兩秒鍾,又補充回答了一句:“全部屬實!”音量也增高了。
帷布內的碗沒發出任何鳴叫。
劉德愣了一下,重重地將身子坐回椅上,歎了一口氣。
霍禹臉上露出了一絲冷笑。
張安世心裡也暗暗歎了一口氣,心想,這劉病已玩這種小孩的把戲,不但沒能救了自己,還搭上了一條無辜的性命。
霍光臉色愈發黑了。
劉病已的臉上也充滿緊張,是成功還是失敗,馬上就要見分曉了。
薛宣望了望他,他點了點頭。
“可以出來了。”薛宣大聲說道。
春花邁著輕松的步伐走了出來,臉上還帶著譏諷的微笑。
“父親,咱們都被他兩個耍了,現在就將他們押往刑場,車裂了吧?”霍禹請示父親道。
霍光臉上對劉病已二人露出厭惡的表情,正準備答應兒子的請示。劉病已突然打斷了他:“且慢,諸位大人,事情還沒出最後的結果呢。春花且慢走,跟阿福公公站在一起。”
他將春花攔下了。
“下面請打開所有的窗戶,讓光線進來。”他又說道。
霍光朝霍山使了個眼色,霍山示意幾名軍士打開了窗戶。
正值夏日的接近午時,外面陽光正熾,窗戶一開,光線便瀉進殿中,異常光亮,跟之前大不相同。
甚至還有人為了防止陽光刺目,還用手遮蓋了一下眼睛。
宮女春花和太監阿福站在階下,正好一束陽光從窗戶而入,照射在兩人身上。
“請你們兩個抬起雙手,手掌朝前,亮給各位大人看看。”劉病已道。
阿福抬起雙手,將手掌朝前。宮女春花也學著他,照做了。
只見阿福的雙手漆黑,像是被塗抹上了一層黑灰。而春花的雙手乾乾淨淨,什麽也沒有。
“諸位大人,宮女春花是在撒謊!”劉病已心中大喜,這步險招果然見效了。
薛宣也激動不已。
“什麽?”劉德忙從座位上坐起來,瞪大一雙老眼,望向階下,但他還沒明白過來,到底是怎麽回事。只是聽說劉病已能下結論了,頓感興趣。
張安世也是一樣,蒙在鼓裡。
霍光表情陰冷,開口問道:“這碗明明沒有鳴叫,你憑什麽說她在撒謊?”
霍禹也冷笑道:“編,實在是編不下去了,乾脆胡說來了!”
不過,所有人都看清了,同樣進入“小黑屋”,同樣的做法,阿福的手掌漆黑,而宮女春花的手掌十分乾淨。這確實不同。
春花瞅了一眼阿福的手掌,又看了一下自己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劉病已讓薛宣將那隻碗取了出來,他接過後高高舉起:“大家請看。我們將這隻碗放進暗室前,在膳房取炭灰將這隻碗裡外全部塗抹了一遍,所以,不管誰雙手撫在碗上,手掌上都會沾滿炭灰,而變得漆黑。未說謊的人因為心裡沒鬼,會觸摸它,結果雙手會變得漆黑。而說謊的人因為害怕這隻碗真的會識別出來她,就不會去觸摸它,結果雙手自然是乾淨的。現在阿福的手是漆黑的,因為他沒說謊,沒必要回避,所以雙手沾滿了炭灰。而春花是說謊者,她因為心虛不敢觸摸這隻碗,所以雙手自然是乾淨的。所以,雖然碗並沒有鳴叫,但仍然仍證明春花是在說謊。”
劉德聽罷高聲叫道:“好,好侄孫,原來是一出好計啊,連老夫都被你瞞過了,真有你的!大將軍,果然是有人陷害他。請你安排人立即對她進行刑訊,查清幕後主使,還我劉氏皇族清白!”
張安世也拍掌叫好,道:“我附議,劉大人說得對,這還了得,都敢用太后來作為犧牲品,陷害人來了……”
宮女春花渾身癱軟,坐在地上,用哭腔喊道:“我哪有這個膽子啊,我是不敢不從呐……”
話未說完,只見霍禹從階上一躍而下,抽劍朝她胸部猛刺過去:“你這賤婢,膽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