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團昏黃的火光孤零零地飄蕩在壓抑的寒春中,明滅不定。
薑諾言一行人靠著那名士卒火把的光亮,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緩行,馬蹄踢到石子的聲音和火把燃燒的劈啪聲成了抵抗夜梟陰鬱鳴叫的有生力量。
“將軍,要到了!”
領路的士卒指了指前方樹林中突兀出現的點點火光,激動地說道,一行人胯下的馬也都加快了步伐。
走到林子近前,薑諾言翻身下馬,牽著追霞進林,踏著地上的枯枝敗葉一步步走向發出火光的火堆處。
在火堆旁,一個老人雙手握著一根木棍在火勢較小的地方不斷翻轉,木棍前段被一個大泥團包裹。聽到薑諾言的腳步聲,他立馬將手上的活計放到一旁,站起身來慈祥地看著薑諾言。
“早就聽說薑大師年少有為,胸中之志不輸管仲,今日一見,果然是英姿颯爽,生氣蓬勃。”
老者看到薑諾言英氣勃發的樣子,仿佛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滿意地點了點頭,稱讚道。
薑諾言見過張儀,自然認得他,含蓄地說道:“老先生過譽了,如果不是先生幫忙,恐怕我已經成了劍下亡魂了。”
“不錯,你膽子確實很大,都敢在楚國的世家頭上動土了,就是老夫年輕時都比不上你啊。”
張儀走近薑諾言的身旁,細細地打量這個膽大包天的年輕人,拉住了薑諾言的手,說道:“好師侄,走,我們去一旁親近親近。”
薑諾言當然不是張儀的師侄,張儀這樣說只是想找個借口和薑諾言單獨談談。
薑諾言點了點頭,跟著張儀鑽進了不遠處用樹枝和獸皮等搭起來的簡易帳篷內。而一旁的甘茂見到二人進了帳篷,鬼鬼祟祟地摸到了追霞的旁邊。
帳篷內的地面上簡簡單單鋪有幾張獸皮隔濕,人坐下去時仍然能感到一陣涼意,張儀點燃了幾盞油燈後,戲謔道:“薑大師,被狼追著咬的滋味怎麽樣啊。”
“還好,就是騎馬騎久了屁股疼。”薑諾言摸了摸大腿,訴苦道。
“這有啥,老夫當年被打三十大板後還生龍活虎的,騎騎馬算什麽,總比被腰斬好吧,我問你,你是怎麽騙熊槐的,我們交流交流經驗。”張儀一改之前文質彬彬的樣子,為老不尊地問薑諾言。
薑諾言聞言也笑了起來:“誰敢騙他啊,我變法可是實打實的有用,至於騙人這方面,還得是你這位老先生啊。”
“確實,如果沒有世家阻撓也許真能成功,可惜啊。喂,小子,跟我去秦國,我們兩叔侄狠狠地乾他一票。”張儀興致勃勃地說道,繪聲繪色,瘋狂給薑諾言畫餅。
“算了算了,心都被楚王傷透了,我要沉澱幾年,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薑諾言擺了擺手,拒絕了張儀的邀請。
秦惠王沒幾年了,等到莽夫秦武王上台,還有他什麽事呢,不如乘機先找到未來的昭襄王,從小培養起。
張儀取下腰間的酒葫蘆,往嘴裡面灌了一口,吐出一口酒氣:“難道天命不在秦嗎?”
薑諾言大驚,難道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暴露了嗎,張儀為何這麽篤定他去哪國哪國就有天命。
張儀見薑諾言鼻子囁動,笑了笑:“不去就不去嘛,有什麽大不了的,管他有沒有天命,我們盡人事就好了。”
他說完,又往嘴裡面灌了一口。
薑諾言見對方沒有惡意,松了口氣,接過張儀遞過來的酒,說道:“我會去秦國的,但不是現在。”
聞言,張儀一掃臉上的鬱悶,一把搶過薑諾言手裡頭的葫蘆,咕嚕咕嚕灌了幾大口,歇了好長一口氣後才說道:“好好好,到時候你可一定要來秦國,我們兩叔侄一起完成那掃清**,席卷八荒的壯業。”
薑諾言聞言,順著張儀的話頭走,煞有介事地抱拳行禮道:“師叔所言極是,天下一日不一統,百姓一日不安寧,是要有個霸主出來一統天下!”
張儀聞言,拿著酒葫蘆敲了敲薑諾言的頭:“嘿你這小子,臉皮比我當年還厚,還真順著藤條爬上來了。”
他收起酒葫蘆,一臉正色地問道:“臭小子,你到底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以前怎麽沒聽過你這號人。”
薑諾言摸了摸頭上的包,齜牙咧嘴的說道:“別一言不和就敲人腦袋啊,我吃飯可就靠這玩意了,還有,師叔你怎麽明知故問啊。”
“又想被敲了是不是,”張儀伸手去摸酒葫蘆,薑諾言立馬做出逃跑的動作,張儀見狀,收起葫蘆裝出愧疚的樣子,說道:“唉,都怪我啊。”
薑諾言感到奇怪,他和張儀之前都沒什麽交集,此話從何而來,他不準備跑了,要聽張儀說個究竟。
“二十多年前,我在楚國時,和一名女子相見如故,相談甚歡,甚至有了白頭偕老的想法。”
“可惜啊,造化弄人, uukanshu為了成就功名我不得不遠走他國,那女子聞言,要和我一同去雲遊四方,說服諸侯。”
“但是,她家裡人不同意啊,我走的那天,她偷偷跑了出來送我,當時我們年輕啊,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難免乾柴烈火,犯下了彌天大罪。”
“後來她寫信給我說懷了孩子,可我這個當父親的卻因為種種原因始終不能和她們母子相見,說起,真是讓老夫心如刀絞啊!”
說到這裡,張儀激動地站了起來,重重地拍了拍薑諾言的肩膀:
“但是,我始終沒有忘記他們,孩子,你就是我的好大兒啊!來,讓爹抱一抱。”
薑諾言臉氣得青一陣白一陣,他雖然是魂穿過來的,卻記得自己前身的出處——父母早亡,被酒館掌櫃收養。
這張儀滿嘴謊話,單純是為了佔他的便宜,薑諾言指了指張儀:“老頭,我可不是熊家的人,哪有這麽容易騙,虧我還對你一見如故,信不信等我見到老夫人後將伱說的話一字不差地告訴她。”
張儀的糟糠之妻從張儀最落魄時起就一直跟著他,多年來二人一直相敬如賓。聽到薑諾言這另類的威脅,張儀不禁嘴角抽搐了一下。
見自己謊話被拆穿,張儀又坐了下來:“嘻嘻,沒騙到你,不過我說真的,你真的和我年輕時很像,又聰明又不屈!”
“王婆賣瓜,自賣自誇。”薑諾言嘟囔道,這個老滑頭,真不愧是靠騙人起家的。
“還沒吃飯吧,該吃飯了。”張儀使了個眼神,示意隔牆有耳,起身走了出去,薑諾言連忙起身,緊隨其後。